乔横林又一次用余光瞟到季鹤身上时,季鹤不小心跟他对上视线,“不许看。”
乔横林听令地不再看他,季鹤停了片刻又将目光重新放在乔横林埋在碗里的后脑勺上,尽管杂草一样的头发被推没了,可它依旧随着身体主人的肢体动作一耸一耸,像个饱满的黑美人西瓜。
季鹤忍不住笑,没发出声音,等他收起嘴角时才有所回味。他似乎很喜欢看乔横林吃饭,虽然餐桌礼仪粗鲁,可吃什么都觉得很香。像小狗。
季鹤因为这个契合的称呼而忽然抬眉,他和乔横林见面的第一天认定他是不通情理的榆木,但他逐渐改变主意,季君也会有说真话的时候,乔横林就是很听话的小狗。
这半个月,季君每次回家,乔横林都在棋桌上趴着练字,从最开始的歪歪扭扭到横能写平,竖不打弯。
他兴致起来,就会点着季鹤的范字提问,乔横林都答得上来,还会炫耀般挨个念其他的字。
这场教学,季鹤意外得有耐心,乔横林也格外认真。
“怎么教的?”季君忍不住好奇问过季鹤。
季鹤说乔横林似乎只是嘴笨,心里说字没问题,虽然跟同龄人没法比,但是有基本的学习能力的,他不像想象中那么笨。
“这样下去不得了呀,”季君粗厚的大掌呼噜乔横林的掌心,故作认真地夸奖,“看来小乔林马上超过季鹤了。”
乔横林撅嘴,并不为此开心,把铅笔倒转,用橡皮擦掉季君害他写错的“家”字。
“手板怎么通红,”季君拉起乔横林空闲的另只手,转向季鹤询问,“你罚他了?”
季鹤没什么表情,将镇纸往旁边推推,提笔在过期报纸上落字,“打的左手,不影响练习。”
季君使劲儿搓搓乔横林的手心,心疼道:“季鹤,你小时候,我、我可没打过你。你小小年纪,怎么搞老一辈时兴的体罚?”
季鹤淡定地抬头,“我小时候也没有让你教我九遍宝盖头的点是左上往右下写。”
被点到的乔横林身子一抖,把脑袋埋了下去。
季君倒吸口气,不再质疑季鹤的教法,转身回来,拉直乔横林的腰,“不要曲背,对眼睛不好。”
乔横林顺从地将背板直,季君笑眯眯,“这个我好像是教过某个小孩奥。”‘季鹤手腕一重,钢笔锋利的笔尖刺破了薄薄的报纸。
第二天,季鹤开始坐到乔横林旁边,练字本和旧报纸挤在一起,钢笔和铅笔一起动。
乔横林没感觉季鹤在看他,可只要他一弯腰,季鹤就会用笔杆顶住乔横林的下巴,推回适当的高度。
秋季学期开始前,季君找了黄秋风,黄秋风到实验小学找了校长和书记,破例让乔横林入学,但是要解决学籍问题。
季君不想让乔横林用孤儿身份上学,索性让黄秋风走关系,加急办理收养手续。
于是这个夏末,户口本多了一页,乔横林还叫乔横林,可却摇身一变成了季鹤法律上的兄弟,名义上的哥哥。
季鹤也没必要担心临时给乔横林突击的语文课够不够他跟上学校课程,因为乔横林就在他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一个年级、一个班、并排的课桌。
黄秋风的同事张姐是季鹤班主任从前的老师,他们对这样的安排非常得意。除了季鹤。
乔横林在店里只是看季鹤练字就能站一上午,台阶上等待别人施舍的塑料瓶也能一直坐到太阳落山,然而他的定性却在学校突然丧失了。
铃声一响,乔横林的屁股和胳膊就开始不老实地动弹,尽管只是小范围地挪动,但跟他同桌的季鹤却能非常清晰地察觉到这份不安。
他期间用并不友善的眼神瞥了乔横林几次,收到警告的乔横林便立刻收拢小臂,垫在胸前,脑袋伏上去,方向朝内,凝着眼珠观察季鹤的一举一动。
第十章 快慢
乔横林不喜欢上课,因为上课他不被允许打扰季鹤,说话不行,拉袖口不行,连对口型喊季鹤的名字也不行。
已经是第四个他记不清楚样貌的老师站上讲台,又踩着铃声的尾巴从讲台上下去,这意味着上午的课已经结束,班级里的人一哄而散,往食堂的方向跑去。
季鹤显得不慌不忙许多,等人走得差不多才起身。
乔横林还没来得及办饭卡和水卡,季鹤不得已只能带着他,“站起来,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