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书法纸上的光影碎成了瓣,侧目向窗,从未遭到隐蔽的窗户竟真添了颜色,尽管深秋的时节,枯绿的叶摇摆不定,似乎抵不住风。然而又十分有韧性地冲向清淡的日光,汲取来年开花的生命。
桂树,被种上了。
季鹤本身没有抱有季君能一夜栽种两颗成树的期望,略有讶异地扬眉。
季君眼睛困得睁不开,却似乎能感受到别人情绪似的,嘟嘟囔囔地解释:“太重了,树太重了,搬不动。想了一晚上法子,早上五点、找了仨师傅,给我支上去了…..四百五,花了四百五,土是我自己填的…..小鹤啊,我这个月肯定不乱花钱了……”
说话声渐渐减弱,伴随急促的呼吸和呼噜声,他刚絮叨完就睡着了。
乔横林本来一脸正经地凑近藤椅上的季君,试图听到他最后几个字,被季鹤突然扫过来的眼神一吓,捏住本皮的小手颤抖不已,又赶紧念得很大声。
“别读了。”季鹤却说。
乔横林手指收紧,紧张地抬头,试图感知季鹤的情绪,以为他生气了。
“到门口去,”季鹤轻声说,“去晒晒太阳吧。”
乔横林动了动小脑筋,不明白季鹤什么意思,只是顺从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下台阶,坐在比较粗壮的那棵桂花树下。
围栏是用转头砌起来的,上了灰水泥,高度不算高,乔横林坐上去,脚背抻直,脚尖还能勉强能碰到地面。
他轻轻荡着小腿,在日光和阴影交错的空隙里打摆子。
太阳还没完全露面,风晒不暖,吹得人晕乎乎的。
乔横林打了个喷嚏,觉得浑身发凉,尤其是身后的两瓣屁股,他这会儿脚尖能碰到地了,兴奋地要跳下来。
“季鹤、长高,我长高了!”
没等他炫耀出去,感到一股粘连的力量沉在身上,害他狠狠摔了一跤。
藤椅上的季君听到声,猛地睁眼,跟季鹤对视一眼,前后脚赶到店门口,看见狗啃屎姿势的乔横林,屁股上是没干的水泥,一抬头,豆大的泪水扑簌簌地砸了下来。
季君放声大笑,指着围栏上两个陷下去的屁股印,“你看哈哈啊哈€€€€”
季鹤伸手拽住乔横林后腰的衣服,将人托起来后,眼疾手快地攥住乔横林宽松的裤腰,正因为吸了水泥而不停下坠着,稍不小心,剩下半个挺翘的屁股蛋子也要呼之欲出。
“让你晒太阳,没让你坐树底下。”季鹤无奈地说他一嘴,“到浴室脱裤子和衣服去。”
季君在桂花树上信手掰了段小树杈,提笔落在凹洞附近,写到忍俊不禁,小臂直抖。
亏他深厚的功底,也不影响字体的美观,笔画很大方的四个字€€€€乔林杰作,后又补了日期,精确到一天内划分时段的“午”字。
乔横林歪七扭八的背影既可怜又好笑,季鹤也忍不住低头,顺手去捋掉在唇侧的发丝,不小心把嘴角也牵得高高的。
乔横林洗完澡,裹着浴巾到卧室里等待季鹤分配新的衣物,眼尾红彤彤,虚肿发烫,大眼珠子很委屈地缩紧。
季鹤不换睡衣就不会坐床上,他弯着腰给乔横林轻微破皮的膝盖消毒,轻轻吹气好让它干得快些,“痛吗?”
乔横林红着眼点头,“痛……”
“不严重,”季鹤说,“明天可以坐到板凳上读书。”
小孩子惰性大,一听还要早起晨读,乔横林不乐意了,嘴巴撅高,“季鹤,痛……”
季鹤捏住乔横林的膝窝,仰头瞥他一眼,“乔横林,少卖委屈。穿好衣服,自己拿剪刀把你裤子干净的地方剪成方块儿,晾干叠好当抹布,用来擦地。”
乔横林拉长声音,“哦€€€€”
季鹤站直身,眼神有力地刮了他一眼,乔横林便收起了不情愿,紧张地又重复一遍,这次语音短促正常许多,“好的,季鹤。”
季君回店里以后,季鹤便不再请假,第二天跟乔横林一起走路上学。
能跟季鹤一起坐在教室的感觉久违得美好,乔横林正因此兴奋得意时,不速之客又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