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他低声喊道。

地面上交融的影子如同分流的水,其中一道转过身,而后江声的声音从一大片枯黄、半人高的杂草那边传来,“怎么了?”

卜绘微顿,抬起头。

远处的喧嚣隐隐约约传入耳边,草杆在荒地拂动。

江声黑发飞着,口罩挂了半边下来, 一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眼眸眯起来,失笑又很无语似的抱起胳膊, “你是小学生吗?生气了还玩掉队这一套。”

卜绘肩上还架着那只巨大的玩偶,眉眼被遮挡着,唯有斑驳的灰发在风中飘动。

声音听起来也恹恹又模糊,带着没有精气神的烦躁。

“不是这个。是我工作上还有点事需要处理, 所以要先走了。”

“哦。”江声可有可无地应声。

“哥。”林回轻声开口, 他剔透黑眸闪烁着,有些沉默地望着他, 有些安静又晦涩的情绪像云一样翻滚。他慢吞吞地道,“……你最近休假。”

“唔是啊,但工作的事情本来就不好说。”卜绘恹恹地咬着烟嘴。

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有想过某天和林回的对视会让他感到难堪。

但他不想刻意地回避林回的视线,因此平静地和他对视。

说谎的人,大多两种反应。

一种慌张到四处逃避,一种紧追着对方以证明自己虚伪的清白。

卜绘属于后者,林回清楚这一点。

他眨了下眼睛,道,“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卜绘这才垂下头,“好。”

江声看看他又看看林回,从他们之间简短的句子里察觉到一丝很淡的硝烟味。

“你们吵架了?”

林回转过头看着他微笑一下,乌黑的头发飞扬着,“我和表哥从没有吵过架。”

卜绘牙齿用力咬着烟嘴,眉眼懒倦,没有否认。

发生在大多数兄弟之间的争吵甚至斗殴,在卜绘和林回之间绝迹。

没有谁会对一个病人发难。

何况林回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无意识的讨好。在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是累赘之后,哪怕在林家、他自己的家,他都是礼貌而含蓄的。

他好像没有归属感,也没有占有欲,他做任何事思考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可以设想。

如果卜绘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没有察觉林回的隐晦排斥、也没有察觉他和江声之间不恰当的距离。会不会到最后是林回在默默僵持后静静让步,他甚至不会和卜绘有片刻的争吵和交流?

卜绘不知道,他只是猜测。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猜测。

烦躁充斥他的心,闷闷地让他觉得快下一场雨。

林回也许会生气,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卜绘其实没有那么了解林回。

这个问题会出现在不少亲人身上。明明相处的时间很久,但正因为相处太久,所以从没有用心了解过。

无论如何卜绘蒙受的恩情和道德感不允许他做这样的决定,身为林回的亲人,让他的痛苦加码也不是他该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