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找的理由下一秒就被秦一隅戳破。
“不是压力。”秦一隅拖住他的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以前我经常被骂空心人,上学的时候被这么说过,后来出道,乐队里的人也好,公司的也好,他们都觉得我没有心。”
听到这里,南乙想,他们不是一样吗?
这样的评价他也听过不知多少次了。
他笑了笑,“说得多了,我自己觉得也是,好多时候我压根儿感受不到身边人的情绪,有时候人都发火了,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哦,原来他生气了啊。”
秦一隅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至少他贫瘠的共情能力达不到,他可以一针见血地凭直觉戳穿某件事的内在逻辑,但却在感情方面表现得极为麻木和鲁钝。
“但是南乙,现在我发现,原来我不是空心的。”
夜色是浓郁的黑,秦一隅的双眼分明也是一样,可不知为什么,南乙却觉得这双眼格外的亮,不像人类,像动物。
努力又荒诞地说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人类的小动物。
“我能感觉到你的痛苦,明明你藏得比任何人都深,都更难发现,但我就是能立刻发现,很奇怪是不是?”这话太过坦诚,秦一隅好像把自己都说笑了。
“好像……我突然多了一颗心,是专门用来连接你的情绪的。”
那个曾经一晃而过的第二种可能,在风中兜了个圈子,又回来,对南乙说,你想得没错,你就是特殊的。
“所以你不要骗我了。”秦一隅靠近了,捧起他的脸,很小声,还有些洋洋自得,“你骗不过有两颗心脏的人。”
南乙有些鼻酸,很想抱住他,但渴望的背后又生出一丝恐惧,只是他还没能清楚地意识到这恐惧的根源,那仿佛是根植于他心底的某种诅咒在作祟。
他和秦一隅之间的距离,好像在逐渐跨越安全边界,开始不受控了。
“你真厉害。”他笑了一下,有些苦涩。
停顿了片刻后,他对秦一隅说:“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我知道尼克只是想和我交朋友,但我天生就应付不来太热情的人。转学之后,我被一些人追求过,有的很克制,有分寸,但有的就超出了我可以接受的范畴了。”
用“一些”这样的量词显然是不切实的,但并不是自谦的说法,只是许多追求过南乙的人,他都不记得了。
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女孩儿,热情到令他费解的程度。
那时候的南乙逃脱了原本被霸凌的环境,来到新的学校,脑中只有三件事:复仇、学习和寻找秦一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有一个女生,同年级,不同班,某天我骑车上学,在校门口她突然窜出来,张开双手拦住了我,当时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我会撞到她。”
秦一隅忽然想到了南乙外婆的事故,更加理解他说的惊吓是什么程度。
“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她说想和我做朋友,还送了我一小束茉莉花。”
南乙掠过细节,平淡地复述着经过,“我拒绝了,以为就没事了,可没多久,两个班同时上体育课,我们在集合,他们班跑圈。她跑过的时候,大喊了我的名字,让我看她。”
他并不快乐地历数被人喜欢的经过。
“再后来,她在广播站点了一首情歌,指明是给我的,也在表白墙一次次投稿。”
南乙很坦诚地说:“我知道,她其实也没做错,是她把热情全都捧给了我,但我根本连手都不愿意伸出来,是我不想接。”
他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木讷。疲惫。痛苦。阴暗。很会伤害人。
“寒假,我决定去欧洲找林逸青,不知道为什么,她也知道了,还追去了机场。看到她,我突然意识到……”
秦一隅轻声询问:“意识到什么?”
我和她不是一样吗?
一厢情愿地追逐着一个人,唯一的区别是,我的出发点并不是爱这样伟大的东西,也不敢让对方发现。
“……就是突然心情非常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