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句句藏厉,这会儿明兰若太示弱了,那不但被如兰轻视,还得准备好以后日日被欺负,她亮出爪子不过是让别人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虽然没有亲兄姨娘,可也不是全无倚仗。
两个女孩目光对峙着,空中火光四溢,如兰大是兴奋,两眼发光,明兰轻轻别过眼睛,装作害怕样子,站起来走到墨兰面前,乖巧福了福,恭顺道:“都是妹妹错儿,若不是迟了也不会和姐姐嘴巴淘气了,四姐姐莫气,妹妹给您赔不是了。”
如兰心里大骂明兰果然没出息,抗打击力度也太差,这才坚持了多久呀,立刻掳袖子打算参战,这时门外帘子被彩环挑开了,道:“太太来了。”
第30回
王氏进来在正堂当中坐下,彩佩立刻给安上一个五环双福圆扁黄铜脚炉跟着王氏进来三位姨娘恭立在一旁,三个兰也站起来,垂首行礼,王氏抬眼看了看众人,挥挥手道:“坐吧,天怪冷,把炉子生旺些。”
后一句是对着丫鬟说,彩环立刻从屋角拿出一个曲纹双拐火钳,给当中九节錾云龙纹八棱形白铜暖熏炉加了些银丝细炭,屋子里暖和多了;如兰撅撅嘴,走到墨兰旁边坐下,明兰知道规矩,顺着次序挨着如兰坐下,对面一溜儿则是三个姨娘;这边一排是锦棉椅套大椅,姨娘那边则是三个圆墩。
这是明兰第一次见识正牌太太款儿,立刻联想到部队检阅,王氏只差没喊两嗓子‘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明兰思想无边乱散,再细细打量对面姨娘们。这几年没见林姨娘,发现她几乎没怎么老,面庞依旧秀丽,举止妩媚;香姨娘容貌并不出色,但总算有一种温柔入骨味道;萍姨娘却是个美人,樱桃小口,弯眉细目,可惜神色有些轻浮闪烁,举止卑微瑟缩,带着那么一股子小家子气。
她们身份分别是:故旧之女,太太陪房,同僚赠妾,加上死去卫姨娘是外头聘来良妾,基本上妾室来源就齐了,明兰暗叹一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呀!
王氏喝了口暖茶,对着明兰细问了几句新屋住可还习惯,明兰严格按照房妈妈教礼数,恭顺一一答了,王氏本以为她久在老太太处受宠,多少有些娇惯宠溺不服管束,正打算摆出架子来约束她,没想到她这般恭敬有礼,丝毫礼数都未错,举止乖顺,心里便十分宽慰舒坦。
“……若是还缺什么,只管同我来说。”王氏温和对明兰吩咐。
明兰微笑道:“有了太太这句话,明兰回头可要厚着脸皮来讨东西了。”
王氏笑着又和明兰说了几句,然后眸光一转,忽放下脸来,肃色道:“适才我进来前,你们姐妹在吵什么呢?”
明兰心头一震,王氏直接说‘吵’这个字眼,看来是要把事挑开了说,低头看向墨兰,之间她不安扯着帕子,那边林姨娘嘴角露出一抹不屑轻笑。明兰知道自己要被当枪使了,便低声道:“太太恕罪,是明兰不好,头天来给太太请安却迟了,姐姐们教我规矩呢。”
王氏惊异看了她一眼,想着到底是老太太教出来,心里一转便有说法,对着墨兰如兰两个道:“做姐姐,不是光斥责能耐,既知道六姑娘头天到我这儿,今日一早给老太太请安时你们就当提醒一二,不是等着妹妹有了过失再来摆姐姐派头!”
就是如兰这么直肠子也听出话里意思了,忍着笑道:“母亲说是,没提醒过妹妹,便又有什么资格训斥人了?”
墨兰低着头,神色愤恨,气小脸通红,一言不发,明兰忍不住去看林姨娘,只见她神色如常,心里暗赞,果然有道行,在寿安堂时她就听说,不论林姨娘事实上有多猖狂,但从来不在明面上和王氏过不去,说话做事也拿不出半分把柄,反而有法子惹王氏率先发火,这样就算惹到盛紘面前去,她也不怕。
今天王氏难得逮着个机会发扬一下嫡母光辉,和颜悦色对着三个女孩道:“你们亲姐妹,何必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呢?我没像你们,跟着有学问先生读了许多年书,可也知道,做兄弟,做姐妹,有今生没来世,自当友爱手足,当初孔嬷嬷打你们手板子时便说了,一家子姐妹,要有罪同罚,你们可别打完了板子就忘了疼。”
语声威严,三个兰都起身喏声,王氏感觉大好,挥了挥手,从内室走出两个十三四岁丫鬟,一个着银红中袄青色比甲,一个着翠绿长袄姜黄比甲,她们低头恭敬走到当中给明兰行了礼,王氏微微点点头,又转向明兰:“你身边那些丫头是老太太给,虽是好,可到底年纪小了些,崔妈妈又是有家累,时时要回家,不能整日服侍你,我把银杏和九儿这两个大些稳重拨到你屋里给你使唤。”
明兰心里笑了,果然来了,好在早想好了对策;她心里虽并不奇怪,可也不能显出来,脸上装作愕然道:“太太把身边得力人给了我,太太没人使唤可怎么行?”
王氏笑着摆摆手,放柔声音对明兰道:“我本意是让你搬进葳蕤轩,可老太太舍不得你,只好委屈你在暮苍斋了,因地方小也派不了许多人,可也不能比姊妹体统差太远了,便是补上这两个,你那儿还是比你两个姐姐人少呢。”
如兰亲热揽着明兰胳膊,笑道:“母亲你早该给六妹妹派人了,回头我们上她那儿去做客别是没人伺候才好!”
王氏白了女儿一眼,薄嗔道:“当你是心疼妹妹,原来是想着自己舒坦!”
如兰吐着舌头,撒娇笑了,香姨娘和萍姨娘也凑趣笑着,明兰觉得差不多了,便顺从道:“既然如此,我便谢过太太了。”
王氏拉着明兰小手,慈爱说:“…这两个虽年纪不大,却也在我身边□了几年,里外活计都使得,你便放心使唤吧。”
明兰一脸感谢信服,道:“太太身边人自是好,我敬重还来不及,哪会不放心呢。”
又说了会子话,王氏便叫人散了,如兰今日心情特别愉快,趾高气扬从墨兰面前走过,墨兰闷声不吭跟着出去,明兰跟着墨兰,几个姨娘殿后,大家在门口便一一分开走了。如兰打了个小小哈欠,自回了葳蕤轩,估计补眠去了,林姨娘要回林栖阁,走前轻轻看了眼墨兰,似乎打了个眼色,香姨娘和萍姨娘默默回自己屋了,明兰朝着暮苍斋方向走,墨兰朝书阁方向走,刚好两人顺路。
此时冬寒未消,湖面覆薄冰,枝头吊枯叶,配上稀稀拉拉白雪隐没在地上,真是肃杀静谧,姐妹俩安静走了一段儿,谁也不理谁,墨兰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六妹妹好福气,太太这般看重你,到底是老太太那边养,姐姐便是拍马也赶不上!”
明兰叹了口气,这一上午她过十分劳心,实在不想费力气教育小女生,但想了想,觉得还是早些把话说明白好,免得以后战斗不止,于是止住脚步,转脸对旁边吩咐:“燕草你先领着两位姐姐回去,叫丹橘给照应下,小桃,秦桑,你们俩到湖边捡几块圆些小卵石,我那鱼缸大了,多放些玩意儿才好看。”
她们应声去了,随即明兰转脸直直看向墨兰,墨兰怔了怔,她也是水晶心肝般人,旋即明白明兰意思,想起她今日心里怨言还没说痛快,叫丫头听见也不好,便直言屏退自己身边众人,姐妹俩走到一棵枯树下站定。
“六妹妹有何见教?”墨兰笼着笼一个浓厚皮毛手笼,看向远处捡石头小桃和秦桑,冷淡说;明兰挑了挑眉,正色道:“姐姐是个聪明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咱么今日摊开来说些心里头话。”
墨兰听见这番利落言语有些吃惊,拿眼睛去挑了下明兰,只见明兰深吸一口气,滔滔道:“自大姐姐嫁人后,家里便只有咱们姐妹三个,我说句心里话,论相貌,论才学,甚至论父亲心里位子,姐姐都是家里头一份。”
好话人人都爱听,何况一个十来岁小女孩,墨兰听了,冷淡表情果然松了松,明兰见开头很好,便挑起话头:“四姐姐唯一差不过是个出身罢了…”墨兰立刻脸黑了,明兰不敢耽搁,紧接着说:“…若是四姐姐也是太太肚子里出来,将来便是大姐姐般福气也当;可老天爷安命,偏偏给四姐姐差了这么一招。”
墨兰目光极是不甘,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可到底把思绪散开去了,没有纠结在刚才口角上,明兰小心翼翼带入正题:“四姐姐,说一句不当说,我也是个庶出,除了老太太怜惜些,样样都比不上你,姐姐又何必与我置气呢?”
墨兰一惊,正眼去看明兰,只见她也直直看着自己,明兰虽身形未脱了婴儿肥,周身却不见了那股子孩子气,一双点漆般眸子沉静如深湖,娴静贞雅,竟如个大人般了,墨兰迟疑道:“妹妹多心了,我何尝与你置气;不过是今日说了两句罢了。”
也不知为何,墨兰自觉气势弱了不少,适才斗口角怒气也不见了。
明兰看墨兰不肯承认,也不多说,笑道:“庄先生曾说过,世上之事最终是要落在‘利害’二字上头。咱们同为庶女,可四姐姐上有林姨娘护着,下有三哥哥保着,比之我不知强出了多少,这‘利’字我便比不上;姐姐品貌出众,人所共见,且心有凌云志;姐姐是知道老太太喜好,妹妹受老太太教养,只知道木人似低头过日子,这‘害’字我与姐姐也全然没有;咱们大可以和和气气做姐妹不是?”
墨兰听了,心里翻江倒海般涌动,既有些得意又觉得被看穿了,且辩驳不出什么来,只掩饰着冷笑两声:“妹妹说好一番道理,适才在太太处,你可厉害紧!”
明兰看墨兰脸色,知道她已经被说通了,不过是心里不服气,便笑道:“人要脸树要皮,妹妹我再不济事,也得顾着老太太,今日头一遭给太太请安便落下一顿排头,又让教养我老太太如何下去面子?就如姐姐也要顾着林姨娘面子是一般道理,咱们这样庶出尤其不能叫人瞧不起了不是?”
墨兰心里咯噔一声,上上下下打量明兰,只觉得似乎从来不认识她般,她素来自负口角伶俐,如兰若是无人相帮,那是常常被她挤兑,可今日对着明兰她几无还手之力,偏偏还觉得她说很有道理,句句落在心坎上,自卑又自傲,不甘又不服,她心里话被一语中,听着明兰缓缓调子,温和稚气孩童嗓音,她竟然也不觉得气了。
明兰看着墨兰神色变幻,知道今日算是达成目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个好处,只消把利害得失说明
白了,对方就能很容易接受,要是换成了如兰,一旦意气用事起来,便是道理它祖宗也没用。
明兰转开头去,缓缓放松面部神情,愉快去看那边捡石子回来小桃和秦桑,拂过微微刺面冷风,却只觉得凉快适意,目光转向寿安堂那两棵高高光秃秃桂花树,心里一片温暖柔软——反正…她也不需要墨兰真心以对,只要能和平相处就好了;她自有真心爱她关心她人,上辈子有,这辈子也有。
老天爷总算没对她这半个烈士太离谱。
第31回
“她真是这么说?”林姨娘已换上一件半新石青色绣白玉兰花地缎面小袄,头上簪了一支镶蜜蜡水滴状赤金钗,半靠在炕头上拿着一卷书,眼睛却看着炕几旁女儿。
墨兰点点头,慢慢靠到另一头挨着歇息,神色有些不定,林姨娘目光中闪着几分赞赏,笑道:“没想到麻雀孵出只凤凰蛋,卫姨娘那般懦弱唯诺性子,居然有这样一个闺女;到底是老太太教出来。”
帘子一动,一个丫鬟用乌梨木雕小茶盘端着个鎏金盏进来,墨兰接过后轻轻喝了一口,赞道:“这个尝着好,上回太太送去葳蕤轩那些燕窝盏又小又碎,一点味儿都没有。”随即挥手叫丫鬟下去,放下盏,轻声道:“娘,你说明兰那丫头说能当真否?”
林姨娘抚了抚鬓角,轻哼了声:“也当真,也不当真。老太太脾气我知道,在她眼里富贵乡里出不了好人,若是将来明兰也这么着,倒是与你犯不上了,可也说不准,这几年来,瞧瞧老太太宠那小丫头那个劲儿,人活泛了,斋也不吃了,性子也活络了,还不是怕自己熬不到六丫头出阁,便拼着命保养身子。”
墨兰心头一动,道:“娘,今天太太送了两个人过去,莫非……”
林姨娘看着墨兰,眼里满是骄傲:“到底是我儿,机灵聪慧,一点就透!自打明兰进了寿安堂,那老太婆也不再假模假式扮清高了;把那小丫头宠……啧啧,今日做新衣裳,明日打新首饰,翠宝斋钗,琉璃阁玉,瑞和祥绸缎,什么茯苓燕窝肥鹅大鸭子跟不要钱似往寿安堂里送!超出份例自己掏银子,也全然不牵涉公帐,太太便说不出什么来。”
墨兰想起暮苍斋摆设,虽不多却件件精致古朴,看着便是有来历,心里不免有些忿忿,林姨娘也是越说越气,轻蔑道:“…哼,当日是我看走了眼,还以为她真是个大仁大义贞洁烈女,把一干产业全给了非己出儿子,自己退隐后头吃斋念佛,没曾想也留了一手!还整日摆出一副我天大恩人恶心模样来,装一副穷酸样儿来唬人,若我有一份丰厚嫁妆,谁人不好嫁?当初她要是不对我藏着掖着,我何至于……?!”
这次墨兰一句没接口,看了看在那头正生气生母,只嘴角动了动,心道:你姓林,老太太姓徐,府里姓盛,她养老体己拿出来给你做嫁妆…?
林姨娘一摔书本,直起身子,冷笑道“哼哼,不过也好……这几年,老太太在六丫头身上花费银钱太太早就惦记上了;不过是寿安堂被老太太看活似个铁栅栏,太太安插不进也收买不了,老太太到底有没有钱,或有多少钱,太太是全然摸不着路数,想来想去,也只有从六丫头那儿下手了……”
墨兰听了,心里没来由痛快了下,笑道:“叫太太去探探底也好,没全便宜了那小丫头,老太太再宠她也得顾着规矩,府里姓盛姑娘可不止一个,当我和如兰全是死不成,总不能金山银山都归了她一个吧!”
林姨娘摇摇头:“金山银山也不至于,当初老太爷早逝,还留了不少烂摊子要收拾,老太太把老爷记在名下后,又和三老太爷结结实实打了场官司,险些惊动有司衙门,着实折进去不少家产,后来又把产业整齐还给老爷,老太太纵算有钱也有不到哪里去?瞧着吧,太太这般搂银子,掐尖要强爱揽权脾气迟早又得惹翻了老太太!哈哈……”
林姨娘伏在迎枕上笑了一阵,慢慢敛住笑声,正色对墨兰道:“以后你别与六丫头对着干,今日瞧着她也不是个好惹,你与她好好做姐妹,老爷和老太太都会喜欢,别学如兰整日打人骂狗惹人厌…不过,要是能挑着五丫头和她闹,那是最好。”
墨兰眼睛一亮道:“娘说是。五丫头和太太一个样,爆竹脾气,一点就着,好糊弄!”忽然又神色黯淡了些,“偏大哥哥和她全然不像,心思深人机警,读书这般好,倒是哥哥浮躁了些,庄先生也说他学问不扎实,不好好备考,却喜欢同那些酸秀才结交。”
林姨娘从炕上捡起书卷,笑道:“别听庄先生瞎扯,他厉害,怎自己考不取功名?都说少时了了,大时未必,我看大哥儿不见得如何;那些三四十岁还有下考场呢,你哥哥才多大,多结交些朋友,将来官场上也好应酬。”
墨兰端起燕窝盏慢慢喝着,有些忧心道:“结不结交也无所谓,大哥哥眼看就要春闱了,说不准就一举中了,但盼着两年后秋闱哥哥也能高中才是。”
林姨娘忽皱起眉,想起儿子屋里那几个小妖精似丫头,成日里穿红戴绿涂脂抹粉,没勾引坏了她儿子;不如……
就在银杏和九儿进了暮苍斋第二天,盛
老太太发话:太太说极有道理,六姑娘身边老老小小,不堪用事,将寿安堂二等丫鬟翠微也拨去给六姑娘使唤,待到几个大要配人了,小刚好能顶上。
明兰坐在右梢间木炕上,下头林立着一众丫鬟,一旁是刚来翠微银杏和九儿,另一旁是丹橘和小桃,下首是几个三等小丫头,只见明兰笑着说:“…以后仰仗各位姐姐了,我身边这几个原是自小一起大,我也没怎么管教,不大懂礼,三位姐姐都是老太太和太太身边得意人,便替我累着些。咱们院虽小,但五脏俱全,一举一动也得合规矩才是,翠微姐姐是房妈妈一手调|教出来,以后下头几个妹妹便烦劳您了。”
翠微生一张白净鹅蛋脸,看着便稳重和气,道:“瞧姑娘说,以后一个院里住便都是自家姐妹,我仗着老太太谱儿便托大些,但愿各位妹妹不要嫌我才好。”她话虽是对着众丫鬟说,眼睛却独看向银杏和九儿。
银杏秀丽瓜子脸有些苍白,九儿低着头,侧脸看去,只见她撅了撅小嘴。
丹橘看了小桃一眼,只见她还是憨憨,然后又去看明兰,只见她小小身子端坐在上首,许是因为搬家劳累,与老太太分别难过,过年后她消瘦许多,原本白胖小脸划出秀美柔和弧线,露出纤细秀雅脖子,一双眼睛便显得很大,幽黑沉静深不见底,这样明净灵动眸子后面藏着怎样心事?当初搬出寿安堂时,老太太不是没看出姑娘身边人手是断了档,自己和小桃还有那四个绿都和明兰差不多大,崔妈妈是有家累,不能日夜在内宅,于是老太他当时便要拨人过来,不是翠喜便是翠微,谁知明兰却拒绝了。
“…先等一等,回头我自会向老太太要人,这会儿还说不准。”明兰脸上闪着孩子气般淘气,神色却有些苦笑意味,“总得等人家发了招数,咱么才好应对。”
当时只有老太太和房妈妈听懂了,也苦笑着摇头,丹橘却是一团糊涂,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太太是所有哥儿姐儿嫡母,插手暮苍斋事那是顺理成章,连老太太也说不得什么;自家姑娘早料到了太太会派人过来,便预留了这一招。
果不然,第一天给太太请安便送人过来了,银杏和九儿一进暮苍斋,便对着比自己小丹橘摆出大姐姐架子,且又是太太派来,丹橘立刻就得交出明兰屋内权力;还好,那边寿安堂一得消息,便及时拨了个翠微过来,年纪和资历刚刚好压了银杏和九儿一头,且是老太太身边来。
丹橘有些后怕呼了口气,在寿安堂时她们几个小便常跟着翠喜翠微学东西,如今熟门熟路也不怕,心里对自己姑娘敬佩间更添了些喜爱。
“……留着这个空当,好让太太派个差不多;若是一开始就留翠喜或翠微在暮苍斋,太太派个更有资历,难不成祖母再添人来压制?那不是婆媳打擂台了看,但愿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明兰拉着老太太手一字一句慢慢说了,神色坦白无伪,语气有些苦涩。
当时丹橘在门口,听了之后心里一阵心惊肉跳,盛老太太几十年积威之下,便是当年最得宠华兰大小姐也不敢事事直说,小祖宗欸,老太太可不是你一个人祖母,有些话是不能直说;……谁知老太太一点儿都没生气,反而疼惜搂着明兰抱了半天。
后来丹橘偷偷问过房妈妈老太太会否不快,房妈妈叹息道:六姑娘是真聪明。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人没见过,什么样鬼祟又不知道;六姑娘自小聪明懂事,却独独在老太太面前一无遮掩,不论好坏,明暗,把心里话坦露干干净净,这是对至亲至爱人才有信任;老太太这么多孙子孙女,为何这般疼爱六姑娘,因只有她是真真正正拿一颗心来贴心孝顺老太太。
丹橘听了,深以为戒,她们做丫头何尝不是。
银杏性子和气,爱说爱笑爱打听,常跟着翠微奉承,也愿意帮着做活,两日处下来便和小丫头们混熟了,九儿有些娇脾气,自管自做事情,和小桃倒很合得来。
“你觉得银杏此人如何?”明兰坐在右梢间里临帖,翠微和丹橘在收拾书架,坐在炕几对面小桃在给她绕线,闻言便抬头道:“人倒挺和气,好相处。”
“傻丫头,你倒不怕叫人骗了!谁知道她和你套近乎不是有所图。”丹橘回头便是一句。
“图啥呀?姑娘事我一句都没说,房妈妈板子我可没少挨。”小桃摸摸自己手掌心,心有余悸。
“小桃叫房妈妈管制了这些年,轻易不会说姑娘事。”翠微轻轻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下,回头放心道,“姑娘只在意银杏,便放心九儿吗?”
明兰笑道:“你们仔细想想,九儿娘是谁?银杏又是什么出身?”
“丫头出身呀。”小桃跳下炕,把翠微推上炕坐,翠微推辞了下,然后挨着炕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