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一七班升为高二七班时,教室里有四分之一的面孔变换了。李想选的是理科,所以仍旧在这个班上。
开学那天,他到得很晚,几乎是最后一个到的,一路狂奔上楼梯,却在进教室时,放慢了脚步。
班主任已经站在台上开始讲话,李想仍旧保持着速度,缓慢地走着。每迈一步,他的眼睛便顺着课桌的横排自左而右地扫视。
没有她。一直走到教室末尾,走到了他的座位上,李想也没看见虞连翘。
她分去文科班了吧。
后来班主任开始点名,李想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听去,没有她,当然也没有她喊到的声音。李想有一刻发愣,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除了那天——她嘶哑的喊叫,他似乎从未和她说过话。在那天之前,他们没有过交集。
当然,他对虞连翘是有印象的。因为她几乎是班上迟到次数最多的,好多次都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每到放学,她又几乎是第一个走掉的。李想以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女生总是这样来去匆匆。她赶什么呢?
课本源源不断地从前面传下来,垒成了厚厚的一摞。李想随手打开一本盖到脸上,新书的那种油墨味道依稀可闻。他想起清晨的那个梦。铃声响过,虞连翘又一次迟到了。她站在教室门口,气喘吁吁,苍白的脸上有急速奔跑后泛起的红晕,但她的目光穿过黑压压的头颅投向他。她是在看他,他确定。
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了,他梦见她。
这些梦做到最后总在他心里留下一丝罪恶感,一丝空虚感。但他还是会期待再梦见她。这种期待潜伏得再深,他也能觉察出来。像柳絮拂过皮肤,像一只小手轻轻挠他的心,起初是很细微的,然后渐渐扩散开来。压抑不住的。
九月三日,开始正式上课。
每到课间休息时间,李想便沿着高二年级的走廊走上一圈。他们这年级总共只有两个文科班,八班就在对面,一班则在走廊的另一头。他戴上眼镜,极有耐心地透过一扇扇窗户寻找着那一个身影,却遍寻不着。他甚至跑到教室里面去看,但始终没有看到虞连翘。
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第二天,早自习后,李想去办公室找班主任。
“孙老师,你知道虞连翘被分到哪班了吗?”
班主任哒哒地扣着办公桌,目光横向他,问道:“你怎么想起找虞连翘了?”
复兴中学对男女生间的交往一贯警惕,这一问正是防微杜渐的意思。李想岂会不知。
他随口扯了个谎:“听同学说她以前跟一个老书法家学过毛笔字,我爸想找人写幅字,我想找她帮忙问一问她这个事。”李想猜测说什么理由都不如扯出他爸管用。当初转学时,李剑华曾捐了一大笔钱给学校的信息教育中心。
果不其然,班主任一面应着,一面从抽屉取出名册翻看。“噢,虞连翘啊,她分到八班了——嗨老陈,虞连翘是在你们班吧?”
坐在窗户边的八班班主任正是李想的数学老师,年纪不大,却总被人叫成老陈。他转过身来,说:“她是我们班的。不过,奇怪了!她没来报到。这都开始上课,也不见她来学校。我还想向你了解她的情况呢。学生卡上连她家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一整个上午,李想坐在椅上,如坐针毡。老师在前面讲着课,他只觉耳旁嗡嗡地响,好吵。但心里又没有明确的念头,似乎什么都没想,糊里糊涂的。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李想跑出校门,拦了一辆计程车直奔青磐街。
他在街口下了车,凭着印象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自己仿佛走入了一个时间隧道。这一日和那一日那么相似。一样的燠热,一样的安静,这个地方像被世界遗弃了一般。
是这一间吧,李想站在门口确认了再三,终于敲了门。木板门邦邦地响过一阵,又响了一阵,在他快要放弃时,门后终于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