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公

章小英自然是怒不可遏,可是儿子今天对待她的态度,与平常有很大的不同,她就是再没眼色,也看出了这一点,便有些心虚。然而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死鸭子嘴硬,越是心虚,说话就越要不客气:“我爱给谁打电话就给谁打电话,你管不着!我没说我不喜欢顾熙琳,她做得不对,我跟她谈谈有什么?”

“她做得对不对真的轮不到你来说。”宋钊开始第一次觉得,前世的身份其实也有好处,对于母亲这种拎不清的人,如果阿琳还有公主的身份,还在那个社会里,至少可以直接压住她,而不必像现在这样让他有理说不清,“你不知道的多了。”

“你现在看着她好,我没说她不好,但是首先是没礼貌,我给她打电话,她连应声都不应,现在又挑唆你来跟我呛呛,还是博士呢,就这素质?”章小英没好气的哼一声。

哼过了,她又盯着儿子,猛然发现宋钊的脸上有些青肿,立刻紧张起来,提高了声调问:“你怎么了?摔的还是叫人打的?是跟顾熙琳俩人动手了吗?是不是她生气了,跟你发火?”

宋钊再次觉得心寒,索性把话说开:“她跟我发火?我倒是盼着呢!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因为她!她在九楼的病房里躺着,到现在都没醒过来,是我做的孽,我对不住她,她的弟弟来打我,我只能受着!可是你,是这事情的引子!”

“你什么意思?她怎么了?”章小英一头雾水。

很多时候,未必是阴险与算计让人心寒,如此这般伤了人却懵懂无辜浑然不知到错在何处的人才更让人难以心平气和——真的责骂惩戒吧,她是无心之失,可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自己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她造成的伤害难道也当没发生过?

“你孙子没了。”宋钊说出这话的时候,方才察觉,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把这件事亲口说出来,伴随着的是心中尖锐的疼痛,“她一直加班,为的就是帮我还账,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然后你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让她过于难过,就这样了,你还抱怨她没有老老实实跟你认错?”

“不是,你说什么?”章小英睁圆了眼睛,意外之极。

就是这样,他也看不出悔意,宋钊只觉得心灰意冷,心口的疼痛折磨着他,也让他不愿再接着说下去,本以为要开诚布公的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可是面对这样的听众,他开始觉得,一切都很多余。章小英分明是多年来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只是执拗的坚持着自己的是非观。就算是发生了今天的事情,她也不会去反思自己的错误。

果然,接下来,章小英就问:“有了孩子怎么不告诉我?”

是他们都没有经验,从来没想过这事——这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并不年轻了,可依然无知,然而宋钊不想对章小英说这个,只反问了一句:“在你心里,不是只有章伟家的孩子才是你的后代晚辈吗?”

“你这是什么话……”

宋钊懒得再听章小英反驳的话,转身就走,只是走了几步,又倒退回来,认真的重复一遍立场:“不要再去为难顾熙琳。还有,以后我大舅家的事,不要事事都跟我说,我也没钱再给你。”

回到病房的时候,顾熙琳还没睁眼,跟护工算清了费用,宋钊坐在床边,沉默着。心头那股尖锐的疼痛已经过去,转为绵密的钝痛,虽然可以忍受,却久久无法消减。他不去回想刚才他离开时候章小英那备受打击的表情,已然不可能得到圆满,他也不会再奢求。

顾熙琳睫毛微颤,呼吸的节奏也有了些许变化。宋钊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倒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盯着床上的人。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顾熙琳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天花板。

宋钊笑出来,去抓她的手,只是在指尖触及她手背的时候又几乎卸下了全部力道,生怕会伤到她。他柔声问:“阿琳,你醒了吧?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顾熙琳转了视线看他,可看了一会儿就又闭上眼,一个字也没说。

宋钊连忙去按床头的铃,自己则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护士来得很快,先是看了看输液的情况,然后问:“病人醒了?”

宋钊点头:“刚醒,但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