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四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1)

红楼夜话 夜雨惊荷 12109 字 3个月前

第五二四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小荷想:正文到此悄悄完结吧。还有许多番外随后附上,谢谢大家一年多来对惊小荷的支持,写到这里的时候确实很激动。反而对陪伴着我的林家兄妹感到不舍,不过,接下来数天,惊荷不会断更,小番外会将部分坑添上,会将该虐的交代结果,爱你们~~晚安)

天朝的突袭使得茜香国上下大乱,水军提督拼死抗敌,人总在退无可退的时候爆发出惊人的斗志。他们明明知道今日是起乩日,明明知道不可动手杀生,却还是抓起了地上散落的斧钺钩叉,刀枪剑戟,拼死保卫女王所在的皇宫。

鱼死网破,在眼见一个个亲人卧在血泊中的时候,什么信念,什么宗教,什么冤魂,都成了过眼云烟,茜香国的官兵们只知道两个字:杀敌,杀敌,杀敌

两国人马绞杀在一起,出了滩涂就是茜香国的大街小巷,一入巷战,天朝人的弱势立即显露出来。前方不断有人战死,被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茜香士兵逐一击破,溃兵越来越多,有人开始记起鸿胪寺卿林大人的嘱咐:穷寇莫追,更不可杀进茜香国内。

两万人抻出这一条长长的战线从中间被割破好几截,杀在最前面已经忘乎所以的南安郡王渐渐孤立无援,等想抽身返回海岸上的时候,四下如洪水一般被敌军团团围在了中间,对方恨不得生吞了他。南安郡王这才感到害怕,这才记起林致远的警告。

冲在最后面的一万人余人很快明白大事不妙,速速往后撤,但是茜香国数万大军追击迅猛,连杀连退,加上原驻守在船上的人马,终究回来的只一万零些。林致远立即吩咐开船,敌国水军提督眼睁睁看着对方即将消失在海面上,忽有女王亲自驾临,言说大王子被天朝奸贼姚承允绑架带走,命令水军提督不论任何情况,一定要将储君带回。

水军提督脑袋一发热,也没来得及细想:天朝既然抢占了海岸,刚刚为什么不将茜香国所有船只烧毁,反而原封不动,甚至没有理会。

此刻的茜香国男儿人人义愤填膺,誓将领头敌袭的匪首千刀万剐。风一扬帆,三万水军立即登船,直奔前方林致远的舰队。

茜香国上下共有兵众五万,其间水兵四万,刚才不到两个时辰,却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斩杀了将近两万。而天朝只不过丧失了这一半的人手,如此惨败,加上大王子在某些高官心中就是神祗一般的存在,所以他们不得不追。甚至将剩下的那一万不会水的旱鸭子捎带上了船,没等追出多远,这一万人已然吐的七荤八素。

此刻的茜香国,犹如赤条条裸露在诸国面前,门户大开,只等致命的一击。

林致远的船队引着茜香国船只渐渐驶入了平沙渡地带。水军提督还不算太过愚钝,渐渐发现了不对劲儿,可是等他们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西边,东边各有百只船队包围上来,海面宽阔,他们前进的速度极快,此刻又是北风,水军提督就是要转头已然是为时晚矣。

天朝舰队的火炮一水儿冲向似被渔网包围的敌舰,轰鸣声阵阵,也有落在茜香国敌船上的,也有落在平沙渡暗礁上的。原来平沙渡的暗礁中藏着无数火药,一点既着,炸飞的无数碎石利剑似的扑向茜香。

昏天暗地,战事不知休。

此刻的林致远大功告成,已然命令船只离开了战事区域,将接下来的功绩都交给了北静王水溶。

他和曹京肃然的立在船头,用西洋镜望向北静王船艄上赤着上身,设祭坛的乩童,那人五十开外,周边弟子手持七星剑、鲨鱼剑、月斧、铜棍、刺球等物,将乩童团团围住。

这是林致远和北静王水溶亲自求到荀家,才请来的这一位最著名的武乩大师,专门来给水军通灵消灾。林致远不知道此人本事究竟真假,可看东南水师奋勇杀敌的样子,他也不得不诚心诚意的赞一句:灵媒在此地威力甚广。

此战从午日杀到天昏,江面上到处可见火光,到处是残碎的船只,不知为何,太阳开始落山之后,海面温度骤降,茜香国的船底忽然着起烈火,自内而外的燃烧,自下而上的燃烧。

水军提督立在火势凶猛的船头,看着满目疮痍,忽然悲从心来。不多时,主舰上挂起了白布幡帐,海面厮杀声渐渐平息,茜香国不断有人跳入水中,痴痴的回头看燃起大火的船只,再茫然的看向无边无际的大海

北静王的船朝天空发起一只信号散花,林致远朝一身戎装的冠缨点头,冠缨当即朝天际射出同样颜色的散花。两厢呼应,北静王方向渐渐驶出两艘小船,炮声停息,小船沿着直线开往茜香国方向,沿途每有落水的将士都会被打捞救起。

小船不大会儿就被塞得满满登登。如此照旧,水溶又派出了第二批船只。茜香国的俘虏中没有一人生事端,全都乖乖的坐在甲板上,静静等待黎明

海面上火光通明,除了乩童似人似魔的低鸣声,就只有船桨拨动的水声。不知茜香国哪一个人起了头,开始哼唱起家乡古老的童谣: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我

独南行

一人鸣唱,众人来和,海面只闻悲戚阵阵。

一场战役,一个国家的覆亡,林致远虽然亲手策划了这场杀戮,只是此刻他的心中没有半点欢愉,相反的,看着海面上起起伏伏的人影,林致远只觉得一阵疲惫。

曹京在背后轻拍着他:“成王败寇,你无需想过多,当下是想着要怎么将南安郡王弄回来,也不知人还是不是活着。”

“活着如何,死了又如何?他冥顽不灵,此番虽大胜,但唯独要深究责任的,恐怕就是他。”

南安郡王若是死了,皇帝也许还能封他个满门荣光,可若全员皆胜,唯独他被俘茜香国内,只怕万岁爷请饶不了他。

林致远淡淡一笑,与曹京说道:“先生,经此一役致远才明白,我的战场不在此地,我见不得腥风血雨,打打杀杀。和政敌们计较手段,挖坑掏洞才是我该干的事儿,而不是如今这样。”

曹京深深望着林致远:“你都想好了?再回京城,你的身份又不同寻常,到时候几位皇子坐不稳,要么将你拉过他们的阵营,要么将你彻底碾碎在萌芽中。权臣的路并不好走,这是先生的肺腑之言。”

林致远笑道:“《晏子春秋谏上十》中曾云:今有车百乘之家,此一国之权臣也。致远不才,功利心极重,做不得世外仙翁,只愿不辱林家门楣,将姑苏‘林’字发扬光大。”

东边红霞渐染,旭日冉冉升起,似乎正应和了林致远这句狂放之言

六月二十二日,东南大捷,北静王水溶击杀茜香国三万大军,活捉一万,另有一万人下落不明。昭武侯与此番战役中尽心竭力相助,荀家有不世之功。邻国交趾趁茜香国内空虚,登陆袭击,女君亲自出征,带手无寸铁的国民抵御,死伤无数,勉强击退交趾。至此血气大伤,再无力与天朝抗衡,只能派出使者进京,茜香愿年年进贡,岁岁称臣。

百里加急的奏折像风筝一般传进了京城,龙颜大悦,没等林致远、水溶等还朝,封赏的旨意已经拨了下来。

北静郡王水溶加封一品北静亲王,世袭三代。外姓的亲王,这在天朝还是头一份。水溶一跃成为最年轻的武将之一,积累了丰富的海战经验,再也没人提及他前番屡战屡败的“功绩”。

荀家护国有功,加封荀晟睿为平南侯,荀家长子依旧镇守东南,次子进京保卫帝京,二人今后少有纷争。皇后娘家最大的潜在危机因此番战役悄然化解,兄弟俩不敢说化干戈为玉帛,但随着荀家嫡长孙的出生,昭武侯世子根基稳固,再也不怕荀晟睿的觊觎,兄弟之间反而交好。

曹京一介书生,敢孤身犯险,为国为民,破格封为太子太傅,以教导未来储君。传世千古的一代帝师至此走上了历史的舞台,而他自己此刻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姚承允足智多谋,迷惑敌人深入虎穴,才能将茜香国大王子带回,不辱当年在金銮殿前发下的誓言。封姚承允为从三品苑马寺卿,掌所属各牧监、各苑之马政,听命于兵部。姚家一干被拘者悉数获释,返还姚家财产,红霞郡主封号照旧,赏千金以示抚慰。

只是后来归京的姚承允并没有接受差事,谢罪于御书房内,其后将千金散与族人,带着妻子归隐山野。有人说在姑苏城外的一间小小书院见过此人,专门教导八岁到十二三岁的童生,青山绿水,世外桃源,小书院与京城的桐花书院遥遥相望。

最大的功臣之一林致远反倒没有任何封赏,只是传旨大太监偷偷告诉林致远,皇上已经叫人先去了姑苏,给林家老夫人立下了贞节牌坊,以彰显林氏贤妇教导出状元郎这等精忠报国之人。林致远之父追封恭孝郎,正反驳了当年姚家那位老姑奶奶对庶长子的诬蔑。

皇恩浩荡,凡林氏男丁,可免除徭役、杂役。凡林氏族女,出嫁均可享皇室斥资嫁妆一抬。

十年前的林致远或许未曾想过,因为他,林氏满门荣光,因为他,族中绵延了数百年的昌盛

鸿胪寺卿依旧是他,太子少傅依旧是他,只是,似乎一切再不似当年。

s:书友问我,茜香国大王子是不是穿越的啊,小荷的回答是肯定的。茜香国一向安分守己,独独在这位大皇子穿越来之后小动作频频,哥哥最开始不敢肯定,于是逮到他之后说了黛玉的名字,想必只要是穿越人士,就没有不知道林妹妹,悲催的大王子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万能的男主,而是炮灰。本书三名穿越者,佟深深会在番外里介绍她的结局,最后一定要特别鸣谢几名书友,小光,我的版主兼群主,小荷的群是她在打理。谢谢漂流君,即便小荷的构思很乱,但你还是给予了很多点子,小荷能力有限,只能截取其中不分。谢谢无惧,红玉,白兰,小丫,豆子娘,大家活跃才能使得咱们的五百人大群发扬广大。么么大家, 小荷都算好了,表误会,此文明日还有番外

番外2 黛玉和包子

如今的晴雯已经该叫做吴泓家的,她现在也是林府正儿八经的管家娘子,领着内院针线房的差事,她家男人在大爷身边受重用,

又是郡主娘娘的心腹,晴雯可以说是林家内宅管家娘子里的风头人物。

只是此刻她却没半点庄重样子,正抻着脖子往屋里使劲瞧。

雁蓉搁下门帘子,小声“嘘”道刚睡下。”

晴雯兴奋的直跺脚,却又不敢太大声,只能憋着好雁蓉,叫我看看吧”如今黛玉身边的丫鬟几乎都嫁了妥善的人家,唯独雁蓉,她请了京城宫里面出来的梳头妈妈,给挽上了髻子。从此实心实意的跟着黛玉,笃定终身不嫁。

雁蓉嗔着晴雯,一点晴雯的额头还这么喊着,仔细小少爷被你吵醒,雪雁捶你的肉。”雁蓉耐不住晴雯使劲儿晃她的胳膊,只能低声道说好,只一眼,可不敢惊着那小祖宗”

“放心,放心,我连气儿也不出一下。”晴雯半推半拽着雁蓉去了正房边上的一间小小暖室。

黛玉躺在床上,头顶的天青色幔帐透着紫檀床架上的雕纹,两盏宫灯一左一右的在床头前晃动,红色的丝绦垂坠在两侧。黛玉听着门外晴雯和雁蓉的对话声,嘴角甜甜一笑,尽管下半身还疼的厉害,可是苦尽甘来,当年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如今为,更是为人母。三日前,黛玉有惊无险的产下长子,她几乎不敢那个粉红色皱皱巴巴的肉圆儿是的孩子。

浑身湿漉漉的,小头发黑却少,眼睛不睁,紧闭成一条长长的缝,拉成一条直线,几乎没有眉毛,因为啼哭而使得五官紧紧的皱巴在一起,十个小指头还没花生粒长,指甲泛着奶色,小嘴红艳艳的嘟着。

黛玉想到接生婆的第一句话,几乎没笑出声来,那婆子嘴快,直嚷着“小少爷好生的俊俏,跟娘亲一般好模样”

黛玉看也不来肉圆儿哪里俊俏,非但不俊俏,反而像个小老头似的浑身褶子。罗大娘说,百天之后的孩子才能看出好模样来,生下时皮肤越是红润,将来越是个白白净净的俊哥儿。

黛玉打量着肉圆儿,果真红扑扑的,肚子上的小肉皮儿滑不溜手,没肉的小腿倒是很有劲儿。黛玉也看不够,恨不得只要一睁眼就看见宝贝躺在跟前。哪知有人吃了老醋,得罪了肉圆儿他爹,嗔怪不懂得好生修养,吩咐了雁蓉将孩子抱到奶娘处,叫府上请来的三个奶娘好生守着。

黛玉沉沉的翻了个身,头朝向内侧,手探向枕头从下面掏出一本册子来。嫂子不知打那儿听来的,说坐月子期间不能看书,只是黛玉一日不读书,总觉得浑身上下哪里不自在。晟睿一听嫂子这样说,根本不容身边的丫鬟们把纸张往跟前送,还是哥哥好,偷偷塞给一本打发时光。

黛玉百无聊赖的翻着,听哥哥说这书名曰《六旷天宫》,是他送曹的,只是曹认为此物乃稀世珍宝,不敢独享,便临了一份,将原稿又送还了林家,哥哥顺势又转赠给了黛玉。黛玉这几天拿到手的单这一本,她虽好书,但对玄学一物知之甚少,这么名贵的到她手里反而成了催眠的好。

黛玉手边的纸张随意翻着,迷迷糊糊就觉得进入了梦想

“姑娘,姑娘,你醒醒”

黛玉听见耳边有人在努力的召唤,她想睁开眼睛,但就如同被钉死了似的,也打不开。那声音叫的凄厉,似有无限悲伤,不,或许悲伤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它的极致。这声音好生的熟悉,倒似曾相识。

“好姑娘,你终于醒了”

黛玉睁开条小缝隙,一张泪痕斑斑的脸蛋瞬间挤在面前,倒叫黛玉吃了一惊,这人,这人不是紫鹃还能是哪个?

黛玉下意识的要挣扎起身,只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身上盖着的薄被子根本不取暖,屋子里阴冷的叫人发指。

这儿不是繁花坞这儿是潇湘馆

黛玉心下震惊,到底是一回事?她打怀孕之后就被哥哥接回了娘家来待产,说起来打老太太没了之后,已经有一年多没踏进过荣国府的大门,可能忽然之间又出现在此地?而紫鹃,紫鹃分明一副未出阁的丫鬟扮相。

这到底是一回事儿?

紫鹃看着姑娘不禁潸然泪下姑娘不必为那种人悲伤,宝玉自有他的前程功名,姑娘看在老爷的份上,早早将养好身子,今后咱们主仆奏明了老太太,南下姑苏,从今往后再也不踏进帝京半步。”

黛玉的脑子里就像映画一出皮影戏似的,一幕幕,一环环,从儿时入府,到和宝玉暗生情愫,再到今日贾宝玉和薛宝钗大婚礼成。

黛玉冻僵的脖子来回扭动,然后借此打量冷冷清清的潇湘馆。原来,没有长兄护佑的竟然过着这种生活,寄人篱下,连下人都可以给甩脸子瞧。不算小的潇湘馆里,除了紫鹃这一个,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下人。

地上还焚着残存的诗稿,黛玉记得,那是“”悲痛欲绝下的发泄,黛玉现在只觉得恍惚在半梦半醒之间,到底哪个世界是真实,哪个世界是虚构的,她完全不自知。

外面不断传进来吹吹打打的喜乐,可听在黛玉的耳中,这就是一段段催促上路的哀乐。黛玉挣扎着要下地,不行,她要去找回家的路,她的长兄,她的弟妹,还有,刚刚诞下的麟儿,黛玉顾不

得许多,踉踉跄跄就要下地。

紫鹃只当姑娘还不肯放手,听见外面宝玉迎亲的的声音要去闹事,情急之下,无意识的推了黛玉一把。

“咚”的一声,地面上迸溅出无数鲜血,黛玉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知,耳边似乎还有慧紫鹃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

“姑娘,姑娘醒醒”

黛玉猛地一睁眼,雪雁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端着鸡汤正可怜巴巴的蹲在跟前

不知何时,那奇书《六旷天宫》已然翻阅到了最后一页,上面空余一行蝇头小字:转眼又是经年,梦锁韶华溅。

番外3 史湘云

“史大娘子往这边请。”

薛宝钗的近身伺候嬷嬷引着史湘云往王王府东头的云瞬间去,时不时的回头看着这个据说是侧王妃年幼时候的闺中密友。嬷嬷暗地里撇撇嘴,这个史大娘子,浑身老气的很,跟王府里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没什么两样,亏得薛夫人那样厚侍她。每每来,都是贵宾一样棒着。

史湘云自然不清楚王府嬷嬷的想法,她正到处打量园中的景色,想当年,她还是候府小姐的时候,这样的好风景只当是过眼云烟,能叫笔下生辉的借力,殊不知等物是人非之后,她再看到这些娇艳的牡丹,醉人的海棠,心里竞是另一若滋味。

史湘云顿住脚步,捻着一朵牡丹问着王府嬷嬷:“这些都是王爷特地为姐姐堆备的?”

嬷嬷巍然的挺起胸脯,嘴角上挑:“自然,夫人爱牡丹,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儿,王爷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牡丹郁搬到院子里来。”

史湘云被王府嬷嬷的话说的怔怔,随即低嗫嚅道:“宝姐姐何曾就爱过牡丹,全是王爷的喜好罢了。”

嬷嬷脸一沉,不悦的看着史湘云:“史大娘子这话就逾越了,王爷喜欢的不就是夫人喜欢的?不说别的,就史大娘子手里插着的那株云山鹿,价值千金,簪一朵,只怕够史大娘子全家几年的花销。”

尽管史湘云这些年来尝遍人情冷暖,可被宝姐姐的一个嬷嬷这样挤兑,史湘云还是炸了毛:“你一个下人,说的这是什么话?”

王府嬷嬷吊着白眼,冷哼道:“哎嘞嘞,我说史大娘子,在这儿就别充什么候门小姐了,要不是我们夫人接济着,你和你那一家子还指不定怎么落魄呢!”

“你!”史湘云气得浑身哆嗦,手指着王府嬷嬷说不出话来。她少年富贵,却仍旧嫌东嫌西,把家里两十婶婶的话当成奸佞之语,把针线女红的本事当成是讨债的累赘。多年后,当她朝不保夕才明白当年的幼稚。

史湘云当年欢喜出嫁,进了门才知道丈夫根本就是个药罐子,婆婆为了冲喜,用重金做聘礼向叔叔去求娶自己。四大家族落败,朝廷上风潮云涌,公公胆小,辞官回乡,史湘云何尝离开过繁华的京城,又何尝受过什么委屈,史湘云向来不识大体,哭哭啼啼的卷了自己的私房银子和丈夫的大部分积蓄,连夜逃回了京城,半路上进见了劫匪,要不是自己机灵,只怕就沦落到了烟花柳巷之地去了。

可谁知到了京城,贾家悉数欺被抓,生死不知,她的爱哥哥打进大牢,自己都不敢去见一见,也就是宝姐姐,还肯在最危难的时候帮自己一帮。

落魄的生话坚持不了多九,宝姐姐说的在理,王府是王妃当家,她如何能毫无期限的收留自己?

史湘云只忐忑忑的在王府亲兵的护送下回到了乡下找寻公婆。人这一辈子就是如此,因缘际遇,躲都躲不掉。丈夫就像是个包袱,日日压在自己肩头,乡下的日字实在过不下去,只能重新回到京城,史湘云为了生计,做过各种她能做的营生,仗着自己曾经在客府里的脸面,那些老夫人们怜惜自己,日子也还算要得。

可是等到老一辈都故去了,那些新管家的夫人们谁还认得自己是哪个?

日子越加的艰难,偏丈夫用要越加的名贵,史湘云几次想扔下这个烂摊子,可想到儿子那样幼小的年纪,史湘云便便狠不下这个心肠。

渐渐的,史湘云做的活是越来越驳杂,面容被岁月侵蚀的越加苍老,人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本名,都是称呼她史大娘子。就如同一个粗鄙在笨拙的仆妇名讳。

史湘云和王府嬷嬷正在这儿斗气,远远的,王妃屋里的大丫鬟颠颠地

跑来,身后跟着一群婆子媳妇。嬷嬷一见来人,赶紧换了另一张嘴脸:“姑娘这样匆忙,要往哪儿去?”

大丫鬟眼睛也不抬一下的,只顾着命人搬地上盛开的牡丹。薛宝钗的嬷嬷赶紧让了道便于这写人行事,丝毫不打算阻拦。

史湘云指甲根捏的发白,还是忍住了质问的话。若是搁在以前她那脾气,见人随意搬动宝姐姐的东西,肯定要找对方理论个究竟,然而现在……她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大丫鬟盯着众人将那些名贵的种儿诸如魏紫,赵粉,姚黄等悉数搬走,才重重出了口气:“荀大人带着小世子来咱们府上做客,王妃知道薛夫人这里的牡丹开的娇艳,用几盆过去摆摆场面。”薛宝钗的嬷嬷眼前一亮:“呦,荀夫人可是好些日

子没到咱们府上做客了!”

大丫鬟得意的笑道:“林大人新晋升了户部尚书,荀夫人是他嫡亲妹妹,自然要避嫌,不好和王妃走动过多。”“阿弥陀佛,这林大人真是个能人,咱们天朝最年轻的尚书,只怕就是他了吧?

大丫鬟点点头说道:”王爷时常说着,想当年佟太傅做尚书的时候都已经是花甲之年了,有如林大人这样确实是少有。

大丫鬟催着婆子们往回走,薛宝钗的嬷嬷就在那儿痴痴的看着众人的背影,心中感慨。

史湘云忍了半晌,终究还是问道:“敢问嬷嬷,荀夫人说的可是林黛玉?莫非林大人嫡亲的妹妹另有旁人?”嬷嬷怪诞的一瞅史湘云:“史大娘子不是荀夫人的亲戚吗?难道连这个也不知?荀夫人自然就是林家的姑奶奶了,像林大人这样疼惜妹子的,不是嫡亲还会是什么?哎嘞嘞,我和你理论不到这些,史大娘子有这闲工夫还是多在我们夫人面前说几个玩笑话,哄她开心开心才是。我们夫人的心一开,只怕气儿也顺了,病自然而然就好了。”嬷嬷强拉着史湘云往云瞬间去,垂花门一侧是北静亲王妃的梨园,隐隐传来嬉笑声。史湘云的脚再难迈动半步,怔怔的呆在原地,看那大株大珠的牡丹后,有一张似曾相识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