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徐霜策抬起眼睛,正对上了应恺带着疲惫血丝,但仍澄澈明亮的注视。
“你出发去天门关之前,曾经告诉我梦都是假的,梦只是梦而已。但这段时间我梦中所见之事都如同亲身经历,且离奇曲折非常,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过的那般。”
应恺顿了顿,轻声道:“柳虚之醒后告诉我,他在天门关的冰川下听度开洵提到了只字片语,仿佛在说‘幻境’、‘现世’,还有‘升仙台’……”
徐霜策一言不发。
“当日音障法阵中只有你与度开洵两人,而度开洵已经死在深渊下了。”应恺的声音还是很和缓的:“霜策,你能告诉我,度开洵临死前到底告诉了你什么吗?”
空气仿佛正一丝丝地沉下来,变成冰冷凝滞的压力,堆叠在两人之间。
“困兽犹斗,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良久后徐霜策转开视线,平静道:“不用太过在意。”
应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突然话锋一转:“既然如此,我能否见你的弟子向小园一面,亲口问他几个问题?”
徐霜策第二次拒绝了:“重伤未愈,尚在静养,不能前来拜见盟主。”
“——尚在静养。”
应恺一字字地重复道,然后转头看向徐霜策执杯的那只手,语气温和:“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手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顺着他的视线,只见徐霜策右手中指骨节下,一根乌黑的发丝细细缠绕数道,打了个精巧的结。
“……”
仿佛无形的屏障把这方寸之地隔绝了,周遭气氛紧绷,安静得可怕。
徐霜策终于抬眼对上应恺,平静反问:“房中之乐,有更甚于画眉者,你当真要让我再说下去么?”
第65章
宫惟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披衣下榻,雪白丝缎随着脚步随意地拖曳在地上。
大殿四处安静异常,徐霜策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宫惟一边打哈欠一边懒洋洋地系上腰间衣带, 顺手想要推开窗户, 但那看似精巧脆弱的窗棂一推之下竟然纹丝没动。
卡住了?
宫惟没在意, 环顾周围一圈,突然瞥见桌上摆着满满一盘奶油酥皮卷儿。
徐霜策竟然主动给他吃点心, 这可太稀罕了。
宫惟总算有了一丝“被徐宗主喜欢”的真实感,颇觉受宠若惊,高高兴兴吃了两个卷儿, 又喝了半碗银丝桃花茶, 就擦擦手不吃了。
也许是因为从徐霜策那里一次性得到了太多灵力, 灵脉还在慢慢消化的关系, 宫惟总感觉异常困倦。但他觉得自己不该再睡了,便起身溜达了半圈,突然看见外间八宝格上陈列的各色珍玩间, 立着一面缠丝金框的水银镜。
“向小园”的面相稚弱、秀美,原本就与宫惟年幼时颇有三分相似,这具身体融入金丹后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更接近前世的模样了。
他站直时长高了两三寸,五官轮廓越发分明, 眉眼更利落、轮廓更收紧, 立在镜前不言不笑时有几分前世肃静从容的模样。但他一笑起来,瞳孔深处便有一丝绛红在隐约流转,微光熠熠神采风流,有种无时不刻在打着什么算盘似的狡黠。
他要是这么走在凡间集市上,怕会被人以为是哪家出身豪奢、十八九岁的少年公子, 轻衣怒马、悠闲逍遥,全然不知人间情愁。
终于恢复了自己更加习惯的样貌,宫惟在镜子前左右看看,觉得还挺满意,起身向后退了半步。
岂料他衣襟宽松,随着动作起伏,朱砂色的痕迹在锁骨下一闪而现。
宫惟蓦然想起双修前那几天,徐霜策总是在自己这个部位一笔一划地写什么,最后一笔写完时元神灼热剧痛——他立刻掀开衣襟对镜一看,只见自己右侧锁骨下,靠肩膀处的皮肤上端端正正刻着一个朱砂似的血字,赫然是“徐”!
“……”
电光石火间宫惟认出了这是什么法术。
徐霜策把他炼成了自己的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