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惟上前掀袍坐在他身侧, 伸手往元神中一探,顿时心中微沉――不出所料,应恺根本不具备飞升的条件。
九千年来徐霜策成千上万次的死亡折消了相当一部分杀障,但并未把应恺的杀障完全磨光。更重要的是,当年北垣上神被贬谪时,他的恶念被抽离出来封印在了灭世兵人里。一旦北垣复归神位,恶念也会随之解封回归,而此刻应恺的善念、对世人的谅解程度,还远远没有强大到可以跟当年那些恶念抗衡的地步。
换言之,只要应恺飞升,紧接着就会被恶念吞噬,第二次灭世之战的烽烟也就近在眼前了。
宫惟正想进一步查探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玄门百家如此急迫的飞升欲望,突然门被砰一声推开,一名身着鹰背褐金袍、面容冷峻的年轻人厉声道:“何人在此?住手!”
宫惟扭头一看,尉迟锐。
紧接着尉迟锐身后走出另一道熟悉的身影,面容俊美而神情冷淡,掌中紧握着不奈何剑柄――是徐霜策!
宫惟曾经设想过很多遍再次相遇的场景,他以为那个时候自己一定会非常激动、非常开心,但没想到的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首先涌上心头的竟然是强烈的委屈和难过。
你知道我已经等待多少年了吗?
为什么我还是错过了这么久呢?
宫惟看着徐霜策,殷红眼睛一眨,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眼眶。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批褪婀守卫已经赶来,如临大敌纷纷拔剑:“何方妖孽?!”“小心他那眼睛!”“快放开盟主!”
“等……等等,”应恺终于从眩晕中勉强发出声音,扶着额头道:“先不要……不要伤人。”
尉迟锐愕然道:“你中幻术了?!”
霎时众人纷纷变色。
一个眼瞳妖异、来历不明的少年,直接闯进仙盟中枢,二话不说就让盟主中了幻术,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可怕邪祟?!
应恺摇头沙哑道:“我不知道,但他……他应该不是邪祟。”
幻术后遗症让应恺神志不清,但本能中又对镜仙有着莫名的熟悉,种种矛盾让他脑子拉锯般作痛,终于抬眼求助地看向宫惟:“你到底是什么人?”
“……”
宫惟环视周遭众人一张张充满警惕的面孔,定神思忖片刻,缓缓道:“我乃天地万镜之灵。”
应恺喘息着点点头:“好,好。”然后他踉跄坐下,扶额挥了挥手:“先把人请下去安置在褪婀,他应该没有恶意,我得……我得再好好想想。”
“没有恶意?!”尉迟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应恺又转向宫惟,铿锵一声罗刹塔出鞘:“――你到底给应盟主下了什么迷魂术?!”
应恺立刻喝止:“长生!”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却见宫惟斟酌片刻后颔首道:“好。”
随即他转向应恺,所有人都看见了他那只优美、澄澈而血红的右眼,每个字都因灌注了强劲灵力而激起隐隐回声:“――通天大道一事,不可妄为,需得再议。”
应恺眼神又涣散起来,少顷木然点头道:“明白了。”
那瞬间所有人心中冒出同一个惊惧的念头:妖孽!
宫惟将白太守随意丢给褪婀侍卫,一群人全神戒备,半请半押地把他带了下去。
然而就在擦身而过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沧阳宗主突然回过头,突兀地问:“为什么哭?”
宫惟脚步一下顿住了,慢慢地转过身来。
徐霜策居高临下盯着他,重复了一遍:“刚才为什么哭?”
“……”
九千年后的宫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只坐在奈河桥头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小狐狸了。但唯有在面对徐霜策时,他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软弱和稚气,不由自主地要冒头。
宫惟深吸了口气,压下满心失望和酸楚,微红着眼眶笑了笑:“因为看到你的时候,感觉很高兴。”
然后他转过身,被褪婀侍卫们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