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这个机会的。”父皇摸了摸我的头,这样说,“一切从特殊中收缴而来的东西,终将回归到他们原本的主人那里去。”
“抱歉父皇,我没有听懂。”我说。
“没关系,以后你会懂的。”
到了现在,父皇说话时的表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可能他是在笑,可能没有——但这样的一段话,却在我得到新国“公民”的身份后一遍遍回想。
我想,父皇他啊,真的从没有相信过我。
他不相信我会在权力的腐蚀下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不相信我在当了多年的人上人后还能保持皇子时代时怜悯人们的心,所以他干脆断绝了一切后路,将世界的一切都推到极致,好叫他死后世界也能如他预想的那样去运行。
父皇其实从没相信过我。
他是对的。
……
成为皇帝后不知道多少年开始,我对以前曾十分不屑的人慢慢转变了态度——那些百姓眼里看起来暴虐不仁的士族、高官、乡绅、大商人,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能够理解他们了。
因为皇帝啊,真的是个很辛苦的职业,要管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了,哪怕许多事我只要给个大方向后交给官员们做就可以了,但我还是要负责给他们指明方向啊!
我身心俱疲。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如果还要克制自己的欲望、收敛自己的特权,像那些普通人一样活着的话,我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我真的是太难了。
而且我是皇帝啊!上天赋予了我这样的权力,我放纵一下又有何不可?
这是我辛苦后应该得到的!
所以我变了。
我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我年少时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开始修建行宫,修建避暑胜地,修建那些我曾经羡慕又克制着不去想的一切。
反正父皇临死前给我留下了一个充足的国库,那么我稍稍用一下又有什么不行?我可是皇帝啊!
后来,幸运又或不幸的是,在我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前,新党的起义军来到了我面前。
这些打败了朽烂不堪的士族和王族,击破了残兵败将的大商人与乡绅,举着我曾经看过但并没有兴趣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和《新民主主义》来到了我的面前,将我赶下了王座。
多么可笑的事啊。
这些人拿着我父皇写的书,葬送了我父皇的江山。
——我曾经这样愤懑而充满诅咒地想着,想着父皇如果知道了这一切的话,会不会为了他曾经的举动后悔。
然而,当我在无数人和照相机面前将冕旒摘下,宣布末代皇帝赵沣退位时,我看着这一片并未受到太大灾难就彻底更换了一批人的世界,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父皇他,其实从没有选中过我。
他只是将他的东西,通过我的手,交给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认为,这个新世界将会不再被权力束缚,而是反过来将权力与资本锁进牢笼,因为从每个人人手里上交给皇帝的权力,已经随着皇帝的消失而归还给了大家。
这就是他想要的世界。
而我,只不过是两个世界之间的钥匙而已。
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