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曈是从没见过这么“人”的, 他整日与群山万兽为伴,这是头一次见到了老人,且被那个温暖又有厚茧的手摸了摸脑袋,郑婶子怜爱的给阿曈递了碟稀罕的云片糕, 便吩咐冬生送他们先回坡上也好。
如今家里不比以往, 人多眼杂, 况且人人心情低落满面愁容的,并不能算是个好居所。
门外符离听到水时逐渐往外走的脚步声, 径自回身把门打开, 迎了两人一下,又揽过有些害羞又诺诺的小孩儿。
符离看着儿子拘谨的捧着一盘子白晶晶的糕, 微眯起眼睛有些好笑,这小子在东山猖狂惯了, 也有今天!
冬生还想着要如何隆重的送一送他们,就见“那人”一把将水哥儿和小孩通通抱了起来,一跃就悄无声息的跳出了院墙!
冬生抬头望着有两人高的红漆墙,半晌无语,但转而一想,连要塞城墙人家都如履平地, 眼下这情景也就不稀奇罢了。
送走了这人,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般,抬起双手, 狠狠的抹了一把脸,转而一甩袖子, 回屋守着老爹去了。
从郑家跃出去的符离, 转眼就到了坡上水时的旧居,只是他没有跃墙进去, 而是好生生的停在篱笆外,还郑重其事的,抬手扣了扣门环。
男人还很记得,当初小雌又惧怕又愤愤的和他说,有钥匙,要敲门,没有第二根门栓了!
水时却“噗嗤”一乐,这样的场景,让他忆起一些事。譬如被硬生生掰断的门栓、被男人肩臂别断的扁担,以及那把快要生锈的砍柴斧头,因为符离是从来不用工具的,他能徒手撕开树根,胸间肌肉鼓动伸拉,比坡下郑家父子一起砍柴都要快……
滴滴点点,不一而足,但都和这个男人有关。
想当初他甚至连碰都不敢碰这个野兽的,一个眼神都要抖上半天。如今却连孩子都这么大了,且肚子里还有一个更小的呢!说起来也真是叫人怪难为情的。
眼下只当故地重游,水时熟练的朝门口的石墩下边摸去,手指一顿,很是惊喜,从前放钥匙的地方竟然没变!
可见郑家很精心的维护着了。
水时带着阿曈走在前面,开了门,本以为是个空屋子,毕竟,以他所见狼群搬回去的家当,此处怕是一根线都没留下的……
但却不然,屋里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竟一应俱全!且都是看着就很贵的样子。
水时边查看,边感慨,这,怕不是把屋子当做个祠了吧,供起来了?
果不出他所料,开门进了里屋,就见屋里最通光的一个位置上,摆了一张好大的实木案子,什么材质水时也不认识,只是很油润很厚。
实木案子上,巍巍峨峨的立了块牌子,上写几个朱砂大字:供奉狼神龛位。
“……”
香炉的香灰在桌子上铺了一层,可见有些年月了。
水时就,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瞅了半天,才转头对面色平静的符离说,“那要不,要不咱们也拜一拜?”
阿曈好奇的扒着案子往牌位上瞧,一不注意吸了一鼻子香灰,就没忍住,皱着鼻子,塌着耳朵,“阿嚏!”一声!
一桌子的香灰“扑啦”一下,被吹的到处都是,案子也被阿曈打喷嚏的劲儿连带的直晃,水时只见那狼神牌位摇摇欲坠,而后悠然的掉在地上,磕的“卟楞楞”直响。
符离依旧面色平常,水时也抱过阿曈给他擦扑到脸上的香灰,小家伙鼻子被痒痒的不行,尚且不断的打着小喷嚏。
“嚏!啊,啊,啊,阿嚏!”而后蒙蒙的一甩头,两只耳朵被这股劲儿甩的直抖。
最后看着地上表演倒立的神位牌,水时摊手,这,拜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