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寒冷而萧瑟。而快过年的这段日子,正是冬天里最冷的时候。凛冽的北风裹着鹅毛大雪不歇气的下了两天,终于在腊月二十五的这天夜里收住了阵势。风小了,雪也停了,寒冷却丝毫没有减弱,天与地就像是被冻结成了一个巨大而僵硬的冰块。
刚刚打过四更,卖豆腐的老于头便半睁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开了屋门。刚欠开一条缝,一阵凉风立时憋足了劲硬生生挤了进来,老于头从头到脚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立刻就从朦胧中精神过来了。
天还没亮,但院子里的积雪灼灼的反着光,四周的景物清晰可见。踏着尺把深的雪,老于头一步步向院东侧的豆腐房挪了过去。鞋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
“妈的。”他忍不住啐了口唾沫,雪地里立刻陷下了一个湿乎乎的小洞。“大冷的天,这么早就得起来做豆腐,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这样的话,他差不多每天都得说上一遍。他的豆腐房正处在十字路口,地理位置优越,再加上操的是祖传的老手艺,豆腐做的又嫩又香,在镇上颇有些名气。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生意好钱自然赚的多,但起的也更早,干的活也更多了。这样一个快六十的人,撑不住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牢骚归牢骚,要说少做些豆腐,少赚些钱,老于头也是万万不干的。于是,钱照赚,豆腐照做,牢骚照发。
就在老于头的手指刚碰到豆腐房的木门的时候,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阵声响。侧耳细听,竟然像是一匹马由远及近向他的小院跑过来。因为积雪的缘故所以马蹄声并不清脆,显得有些沉闷。
“这么个大冷天,又这么早,骑马的人会是谁呢?”老于头心里揣度着,好奇心油然而生。几步跨到了院门口,熟练的下栓,咣啷的一声,院门开了。几乎是同时,一团白影在门前一闪而过,又向南一折,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老于头眨巴眨巴眼睛,又下意识的向门外探头看了看。外面,连个鬼影儿也没有,但一道清晰的马蹄印从东面一直延伸过来。
这一突发事件,转眼就被老于头抛在了脑后。他很忙,没时间想这些没用的事儿。折腾了两个来时辰,一板板豆腐终于新鲜出炉了。而太阳也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漫不经心的渐渐露出小半张脸,这是几天来,它的第一次亮相。阳光唤醒了沉睡的人们,这个北方边陲的小镇终于从死寂中恢复了生机。
微弱的阳光,并没有给这块被寒冷冻结的土地补充多少热量。但此刻,老于头的额头上却涌出了汗珠,头顶乎乎的冒着热气。或许是天晴了的缘故,今天的豆腐卖的分外火。买豆腐的人在门外排起了长队,老于头的豆腐铲挥舞的一刻不停。
“于大叔,今天生意不错嘛!”一个十八九岁、面色黝黑的小伙子,托着一个大海碗,笑眯眯的打着招呼。“啊,是小三子啊,今天打几块?”“来四块吧,俺娘等着做冻豆腐呢?”
“好嘞!”老于头操起铲子正要动手,突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像是被风刮过来似的,突然就横在了老于头和小三子的中间。
“喂,买豆腐上后边排队去。”小三子不满的嘟囔着,伸手拍了一下来人的肩头,手被震的生疼,仿佛拍在了石头上硬楞楞的。那人也转回头看了小三子一眼,只一眼,小三子的后脊梁就像被人塞进了一团雪,飕飕的冒着凉风,刚才还十分麻利的舌头都好象冻住了。
老于头仗着胆子打量了两眼,见来人年纪在四十上下,白净净的一张脸从左眼角到右嘴角被一道伤疤硬生生分成了两半,显得分外狰狞。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站在雪地里很是扎眼。
“喂,今天早上天没亮的时候,你是否看到一个白衣女子骑着一匹白马过去了?”这黑衣人不但身子骨硬,说话的声音都硬的很。
老于头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和自己说话,但说的什么却没怎么听清。干咳了一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黑衣人眉毛一立,喝道:“我问你可曾在天没亮时看到一个骑白马的白衣女子?”
老于头吓了一跳,这回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脑海中立时闪现出了那团白影儿,莫非是……
“你看到了是不是?”黑衣人问道。
“太快了,我也没看清楚。”老于头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什么时候?”
“大概四更天刚过,我正打算做豆腐,就听大道上有动静,开门一看,一团白影就过去了……”老于头还想往下说,黑衣人一摆手打断了话头,道:“你只告诉我她往那条道上走了?”
老于头用手一指道:“往南一拐就没影了。”
他这句刚说完,这黑衣人竟嗖的一下也没影了。好半天,老于头和买豆腐的众人才从诧异中回过神来,人群中嗡的一声便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