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北伐中原

南朝凶猛 轩辕鸿鸣 5025 字 4个月前

强者不是没有眼泪,只是可以含着眼泪向前跑。

压力,想开了就是天堂。刘裕想得很开,他尊重女儿的选择,一个信仰幸福的人是会得到幸福垂青的。虽然别人只看到女儿面前的阴影,但刘裕却看到了兴弟背后的阳光。

没有乌云,没有暴风雨,便没有美丽的彩虹,该为自己的梦想编织最美丽的彩虹了。

刘裕这个人有个特点,后悔的事他不做,他只做让别人后悔的事。

这次后悔的人叫姚兴,连同他的后秦帝国。

在彻底摆平一切内敌之后,刘裕决定做一件让后人无比热血的壮举,北伐中原,封狼居胥。

为了进行好这次北伐,刘裕充分吸取了司马休之作乱时麻痹大意的教训,在每一细节上都作了充分的准备。

首先是外交,佛经有云:世界原本就不属于你,因此你用不着抛弃,要抛弃的是一切的执著。万物虽非你所属,但皆可为你所用。

外交的原则是弱国无外交,强国随便交。刘裕治下的东晋,强壮得可以根据对手,随便结盟。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后秦此时的四邻,东北是北魏,正北是夏国,西北为北凉,西为西秦,西南有后仇池。

最强大的北魏是后秦的姻亲之国,算是勉强的盟友,拉它入伙不可能,但争取中立问题不大;夏国的赫连勃勃是后秦的死敌,刘裕北伐他肯定抢劫;西秦、后仇池和北凉常被后秦欺负,早就不愿做奴隶很久了。

于是一切都按照刘裕的剧本在上演,义熙十一年(公元415年)五月,北凉王沮渠蒙逊上书刘裕,表示服从领导,建立统一战线,一同驱除后秦!

义熙十二年(公元416年)二月,刘裕当了回媒人,在他的统筹下,北凉与西秦政治联姻,握手言和,敌人的跟班全变成自己的小弟。

剩下个夏主赫连勃勃就更简单了,这个极端恐怖分子唯恐天下不乱,因他汉姓为刘,刘裕便与他金兰结义,好像二战初的苏德,开始了一段美好的蜜月。

外交结束,该是内部动员了。

刘裕先给自己刚满十岁的长子刘义符封了一大串官衔: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事,做京城的最高长官。当然辅政大臣还是最忠实的老部下刘穆之同志,他办事,刘裕放心。

但刘穆之毕竟年岁已高,于是他把老同事徐羡之任命为太尉左司马,担任刘穆之的副手。除此之外,刘裕命自己一手提拔的左将军朱龄石负责戍卫宫禁;刘裕从母之子刘怀慎,调任京都警卫司令;还有亲信扬州别驾张裕,替自己代理扬州牧的职务。总之,刘裕在中央上上下下的要害位置上全换上了自己信得过的人。

当然,有个人例外,自司马休之后,司马家族翘楚者唯傻皇帝的亲弟弟琅玡王司马德文一人耳。很快便有秘密警察向司马德文传递了刘裕的担忧,于是聪明的司马德文立刻主动上表,请求随同大军北伐,为司马家族挽回逝去的荣光。当然这出励志剧的导演还是刘老板,把不放心的人带在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放心的呢?

喜鹊在枝头。春风杨柳燕影斜。

风如酥,花似火。

十里桃花相映红。山川浑厚,草木华滋。

这一年九月初九,刘裕携文武百官来到南山戏马台登高拜祭。

戏马台,原为霸王项羽所建,以“因山为台,以观战马”而得名。其台“高十仞,广袤百步”,周围一马平川,正是指点江山的绝佳去处。

其实刘裕一再强调做人要低调,可百官非要给他掌声和尖叫。

依栏远眺,江山无限,放眼大江,慨当以慷,仿佛旧年凭吊洛迦殿旁的一副对联:

似睡非睡,色是空,空是色;

真醒假醒,天连水,水连天。

横批:缤纷覆面。

刘裕心中顿有醺醺之意。他知道,眼前一切都是幻影,来一阵风,一切就会无影无踪。三千年,多少王国毁灭,多少城市荒芜,俗世在沧桑之后容颜更改,不留痕迹,不管你执著或者放弃。

但天理昭昭,道义永存,忆往昔多劫之世,汉统陵替,群凶酿祸,民生哀艰,四方扰攘。痛哉我华夏百年,魑魅魍魉乱舞,跳梁小丑翩跹,山河崩颓似幻,天朝迷梦如烟。

虽然正义也会疲劳,但上帝的延迟并不是上帝的拒绝,终于轮到我刘寄奴登场了,我刘裕的宗旨是龙行有雨,虎行有风。有恩必报,有仇不饶。我身担着华夏百年的屈辱辛酸,我背负着神州万里的苦楚悲歌。

胡虏小儿。阳间三世为非作歹任凭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此刻我刘裕手举钢刀,必将涤荡临淄污秽,洗清河洛纤尘!杀尽天下仇人方会罢手。

我就是这阿鼻地狱的使者,我就是这人间血池的判官,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民族的脊梁,我刘裕来为你补钙来了。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好事从来成双,就在这时,天上掉下个馅饼,姚兴死了。

姚兴死得很艰难,和每一个父亲一样

,在为儿子的接班问题发愁。

姚兴共造出了十几个儿子,所以在选择上出了问题。这也许如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所说,自由太多、可供选择的对象太多,人们反而耽于选择、难于选择了。

按理说太子姚泓顺利接班,因为他是老大。但姚兴偏偏喜欢另外一个儿子姚弼,这个儿子敢想敢干,和自己很投脾气,在他的关照下,姚弼任尚书令、侍中、大将军,集军政要职于一身,但立嫡以长的传统规矩也不是能随便破坏的。在姚兴的纠结中,他的健康每况愈下。

终于义熙十年(公元414年)五月,姚兴第一次病危,姚弼很着急,不是因为他孝顺,而是因为他还没有名分,老爸这么死了,继位的还是大哥姚泓。而且按照皇室内斗的一贯法则,大哥继位,自己肯定得被修理,于是姚弼秘密聚集数千死士,准备发动政变。

当年李世民离开故居,写诗道:一朝从此去,四海遂为家。然后开始四处征杀,终于奄有天下,又在玄武门前杀掉了自己的哥哥和弟弟,当上了天下第一人。流沙河先生评论道:这类伤天害理的事,唯大丈夫配做。

但问题是并不是你做了这种事,就能当大丈夫的。姚弼开始了让人泪奔的造反历程。

太子党也在姚兴病危时,聚集重兵在长安周围,随时准备火拼姚弼,但就在这时,姚兴又活过来了。起死回生的姚兴立刻嗅出了空气中的火药味,一调查姚弼先动手的,为了给天下一个说法,解除姚弼尚书令的职务,以大将军、广平公的头衔回家,闭门思过。姚兴对姚弼的偏爱可见一斑,这也直接导致了后面的悲剧。

姚兴的身体已如朽木,第二年,他又一次病危,病得比上次还厉害,只剩下理论上的复原机会了。姚弼得知之后,老毛病又犯了,他称病不去看望父亲,再次聚兵于私第,准备政变,但他又一次傻眼了。

生命在于折腾,他的老爸又一次折腾活了,醒来后知道他的乖儿子又要抢班夺权,终于忍不住大怒了。他立即处死姚弼的数名同党,并将姚弼关禁闭,还郑重地警告他,再闹,就把他绑到草船上借箭去。

这时候,一直无语的太子姚泓发言了,他向父皇流泪请求赦免姚弼,并且声泪俱下地哭道:如果我成天热脸贴在人家冷屁股上,人家还嫌弃太热了兼硌屁股,那么我愿意放弃太子,做个平民,将天下让给老弟。

姚兴是个汉子,但特吃我见犹怜这套。他看到大儿子悲情的表演,立刻慨叹,自己的长子人格太伟大,而小儿子呢,自己是蛆就觉得全世界都是一个大粪池。

不能再犹豫了,老姚兴立刻坚定了太子接班的信念,自己前往华阴休养,让太子姚泓监国,实习皇帝工作。在他的车架背后,姚泓擦干泪眼,露出幸福的笑容。

义熙十二年二月,才走到华阴,姚兴又病倒了,只好又回长安。连话也说不出来,心脏似乎也要罢工。

生活的悲剧不在于一个人输了,而在于他差一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