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跳够了,歌声随她停步戛然而止,她呼吸粗重, 走到旁边取了杯水喝。杜的视线紧贴着她移动, 他发现这里算上是一个房间, 天然岩层与人工凿刻的石壁相接, 家具门窗为铁水浇铸,所以也像一间精致的牢房。
杜对她接水的装置很感兴趣。石墙上排布着生锈的水管,管道连接着一只滤水器,下端插了一根透明软管,放下软管就会流出干净的清水;此时清水顺着细管流进杯中,声音美妙。他喉咙干得发痛,看到水,不自觉地食道紧缩,吞咽了一下。
虽然简陋,但好歹说明居住在地下的这群人拥有整套健全的储水设备。
有水、有阳光,就能种植培育食物。
要养活那么一大帮人,小规模种植园的产量绝对达不够;沙漠里不存在那么充足的水源沃土供养植物生长,所以他们的主食不会是谷物。
“喂,你醒了怎么不说话?”少女捧着水杯,走到他跟前。
杜被一双手铐锁在铁椅里,双臂颈椎酸涩,经此一问,他感觉到后腰和左肩的伤似乎发炎了,疼得额头冒汗,他刚要开口,下颌骨的剧痛又牵绊了他的声音。
一只洁白的手掌伸来,以强劲的力道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脖子,少女凑近问他:“你没聋吧?”
不等他答话,她惊奇地瞪圆眼道:“咦……你好像是长得蛮好看的。”
杜不认为这算夸奖,“长得好看”给他带来的麻烦总是多过便利。而且又是那种估价的眼神,被那么看着,就好像自己不是人,是肉,被刀切成了片,一斤斤放到秤上。
“我叫艾莉卡。”少女撒了手,退后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们的人不都叫代号吗?”杜说。他们在他后腰纹了数字9,他看不见,不过他猜想一定很丑。
“得到10以内的编号,就可以拥有名字了。”艾莉卡端起水杯,诱惑道,“告诉我,你就能喝水了。”
“我要先喝水。”
艾莉卡端详他片刻,水杯放到了他嘴边。
杜咬着杯沿咽下半杯水,眼底展露几分清润的生气,他声音亮了些,如实道:“杜,我的名字。”
艾莉卡点点头说:“听起来是我不会写的字。”
“给我注射抗生素,不然我会持续发烧,然后死掉。”
艾莉卡转身去放下水杯,说:“我们没那种东西,你只有肩上的刀伤偏深,问题不大;如果溃烂的话割掉腐肉就好了,但根据我经验,不至于啦。”
在沙漠中生存,非正常死亡的人员损耗是在所难免。这里的医疗手段落后,药品短缺,可能连一个像样的医生也没有,可见平时病死一两人也是司空见惯。
杜:“我开来的那辆车上有药,你让人取回来。”车上不仅有药,还有冷冻血清。
艾莉卡走到墙角,捧起一个匣子走回来,将里头的东西摇晃得丁零当啷,“是这些吗?”
杜探头,看见匣子里杂乱地塞满了瓶罐,正是他们从峡谷千里迢迢带来的药品,放置血清的冷冻盒在最底部,露着一角漆黑的盒盖。
“对,是这些。”他明显松了口气,“把那瓶蓝色的抗生素给我。”
艾莉卡合上匣子,道:“或许是我的和善让你误会了,你一直在用命令式对我说话。”
杜不做声地看她。
“那辆车上的东西都归我们了,包括你的性命。”艾莉卡笑盈盈道,“你不懂规矩,我会慢慢教你,刚才的事就算了以后你最好记住第一条:对我说话,绝不可以用命令的语气。”
杜:“那我会失去语言能力。”
咣当!
匣子落地翻倒,药瓶倾倒而出滚到座椅下方。
艾莉卡的纤弱的手指迸发出的力量不容小觑,杜淤青纵横的下颌骨被掐紧,一根细手指拨开纱布捅进了他的伤口里,深入血肉左右转动。
他痛得发抖,颈部青筋抽搐,眼睛里有了锋利炽亮的神采。
多处伤痛拧成完整的一股洪流直穿天灵盖,犹如被刀片活剥头皮的痛苦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