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濯厄的视线已经涣散了,甚至看不清眼前之人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隐约听见一些鲛人的悲呼: “圣子殿下”
他在那些悲呼声中继续拼命向前压,两条胳膊上的骨头都被捏碎了,软绵绵的垂在身侧,身上又被魔气拍了几掌,他也仿若未觉。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他喃喃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身前之人早已没了呼吸,可他自己也神识涣散,只剩鱼尾如肢体记忆般执拗地抽搐着。
终于听见“铛”的一声。
三叉戟的钝端触到了礁石。
他的仇人被他钉死在蓬莱宫的某一根廊柱上。那张脸上的障眼法像是浮沫一样漂散开,露出底下歪七扭八,震惊不甘的真容。
他被挑在三叉戟尖上,睫羽颤了颤,眼泪化成一颗明珠,坠入深海。
与此同时,宝石蓝般的鱼尾逐渐无力垂落,殷红的血弥漫在海水里,似是漾开了一层绵延不息的灵波。
所过之处,鲛族之人身上居然覆盖了一层金光,那些煞气也被短暂地镇压下来。
他体内的灵魂也散了出来,交织成光怪陆离的走马灯。
但他的一生着实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看的。大多画面都是日复一日,白茫茫的长生殿。
只有其中很短暂的一段有些缤纷颜色。
那段画面的尽头,他站在夜色如洗的海岸礁石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明月,以及衣袂翻飞的仙人。
他说: “我名濯厄,别忘了我。”
……
温珩的手腕上传来一点滚热的温度。
那是濯厄之前送给他的鳞片,察觉到主人生命的流逝,正在惊慌不安地发出悲泣。
那天在长生殿。
明灭闪烁的数千盏长明灯将长廊照得白炽如永昼,也像一座永远没有尽头的囚笼。
神龛前一立一跪两道身影。
温珩递出一枚流光溢彩的鳞, “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濯厄跪在绡团上,不回头看他,只仰首看向森严仙人像。
“鲛人族送出的礼物,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顿了顿,又故作不在意, “只是一片鳞而已,我身上有这么多呢。”
温珩抿了抿唇,伸出去的手依旧没收。
只是一片鳞而已。
但那是鲛人后腰下一寸的第一片鳞,死穴的位置,一生只会长出一片来,是他们自我的象征。
当年鲛王十里红妆迎娶王后,将相同位置的鳞片放在了聘礼第一箱。
温珩收不起这样大张旗鼓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