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听到道士说她已经没了气息。
宫阑夕忽然以手掩面,不愿让人看到他的表情,等他再睁开眼时, 手握上那柄在她身上的剑。
“你要做什么?”道士问。
宫阑夕的手不易察觉的轻颤:“我想, 明河郡主定不愿让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听到这句话,楚言心里微酸, 是的, 她不愿让人自己这样凄惨的死状, 也不愿别人议论她死的多惨。
宫阑夕懂她。
只这一句话, 就让她一个月来的怀疑尽散, 她想自己是太爱宫阑夕了,所以才会起疑。
楚言闭上了眼睛,不忍看他亲手拔出剑。
“郡主?”宫阑夕喃喃了一声。
楚言睁开眼,看到宫阑夕跪在地上,慌乱的用手去按住她的伤口,想堵住往外流的鲜血。
她已经死了,血流的并不多,他按压了没一会儿, 血就停了。
道士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 摇首道:“应该是回光返照, 她已经死了。”
说的应该是她在剑拔出的那一刻睁开了眼, 确实是回光返照,让她只看清了宫阑夕的衣袖,因此才有了误会。
宫阑夕愣愣的看着她, 她的鲜血沾满了他的手掌,仿佛刺痛了他的眼睛,楚言看到他的眼眶里已经涌起了泪水,几乎是瞬间的,他喉间发出压抑的泣声,接着仿佛爆发一样,他把她抱进怀里,埋首失声哭泣。
楚言呆呆的看着痛哭的人,难以接受,她怎么能想到有一天会见到这样失态的宫阑夕?何况前世他们的交际实在太少,她不值得宫阑夕这样为她哭。
楚言很想抱抱他,让他别为这样的自己哭,她那时因为他触碰到了痛处而排斥他,哪里值得。
往后宫阑夕再做的事更令她吃惊,除去寻找真凶,他在朝堂上借用李觅之的势力,借着皇帝的怒火,打压赵九翎,全然不顾赵九翎曾经提携过他,赵九翎被罢相,禁足于家中。
也许不与赵怀瑾合离她就不会死。宫阑夕是这么想的吧!
赵怀瑾死于去上清宫的路上,一把横刀穿胸而过,当场毙命。
楚言看着他倒在青石小路的尸体,觉得命运可笑,他们的前世同样的结局。
赵怀瑾搜到的证据指向皇宫,他死了,宫阑夕顺着线索往下查,这一查,查到了徽猷殿。
不仅楚言惊住了,宫阑夕也意外,徽猷殿里住着她的姨母韩贵妃,这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的真相总是残酷的,杀了她的,正是她的姨母韩贵妃。
“为什么?”宫阑夕质问她。
韩贵妃看着手中拿着短剑指着她的人,淡道:“没想到,宫舍人居然心悦茜茜。”
“别废话!”
“我不杀她,她只会生不如死。”韩贵妃道。
宫阑夕提刀的手微颤。
这个细小的动作被韩贵妃看到,她说:“看来你知道了?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失了赵家的庇护,她有多危险。”
“那你也不该杀了她!”宫阑夕眼眸冰冷,几欲控制不住。
韩贵妃问他:“那你说该怎么办?告诉她真相?她只怕会把定国公的死联系到一起,做出什么令人震惊的事。还是什么都不说的让她离开京城,你觉得茜茜能放得下楚家的爵位吗?或者,她能走出京城吗?”
前世楚言对爵位看的太重了,而真相又令人厌恶,赵怀瑾就是因此而对她心生反感,她还要回赵家寻求庇护吗?
楚言黯然,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想法,他们不该瞒着她的。
宫阑夕紧盯着她,咬牙道:“你恨郡主!”
韩贵妃的身体一颤,自嘲的笑了,情绪激动的说:“你知道圣上听到茜茜和离的事情有多高兴吗?他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思,天天催促我接茜茜进宫,茜茜去了上清宫,他居然打算出宫找茜茜,你说,他若是找去了,会怎样?”
佛堂里的韩婉宜便是楚言的下场。
她蹙了眉头,掩嘴作忍耐状,似是不适,说:“若她被圣上凌辱,以她的性子怕也是自绝,倒不如带着无知与清白死去。”
宫阑夕无法接受,沉声道:“郡主有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你来替她选择。”
“是么!”韩贵妃凄然一笑,嘴角溢出一道鲜血,“如果重来一次,你是茜茜的夫君多好,再无权势,你也知护着她。”
楚言看到桌上空了的茶碗,她竟已经服下了毒药,面上悲哀,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许是在叹息自己这一生。
韩贵妃服药而亡,隆朔帝大悲,后妃是不能自杀的,会牵连整个家族,也许隆朔帝知道自己愧对韩贵妃,只对外宣称她悲伤过度,因而病逝,没有降罪于韩家,并且为她厚葬,除了皇后的名号不能给,其他一并礼仪皆按照皇后的制度。
宫阑夕没有向隆朔帝说明真相,他越发变得沉默。
隆朔三十八年,沉寂了二十一年的突厥集结兵力再次来犯,宫阑夕请命跟随
大将军凌雍前去,起先隆朔帝不准,后来挨不过宫阑夕一再请求,让他前去。
自此宫阑夕在雁门郡一呆数年,即便和突厥的战事了了也不回京,他说愿意留在雁门守卫边疆。
雁门,楚家的发迹之地,她的阿翁和阿耶都曾在这里与突厥作战,她有点明白宫阑夕的心意了。
此后多年,他时常坐在雁门关关楼上面对着苍凉的荒原独自饮酒,天冷,酒冷,一杯接着一杯,他妄图一醉,却从未如愿,偶尔嘴角滑落“郡主”两个字,便再无其他。
耳边忽然传来宫阑夕的声音,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