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郭宰是怎样的性格,程心毫无印象。
这辈子和他相识了两三年,对他的观感是时常口花花、没大没小居多,从未见过他爆粗说脏话。
然而今天短短的一个早上,程心从郭宰口中听尽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粗言秽语。
她相当惊讶,一个孩子的脏话词汇量如此丰富,更惊讶这个孩子居然将另一面收藏得这么好。
——郭宰说脏话时,全身上下每个眼神表情与言语都透露出对郭父深痛恶绝的质疑与怨怒。
——仿佛变了另一个人,一个与平时的郭宰南辕北辙的陌生人。
寂静幽暗的屋内,郭宰断断续续地诉说在香港发生的一切,夹着哭腔的话声在空荡的客厅里产生回响,放大了两倍,直击程心的耳膜与心房。
她如梦初醒,觉得自己先前以为郭宰只是遭遇了姨妈他们那种情况的推测,实在太天真。
年廿七那天,坐了近五个小时的车,排了近两个小时的队,郭宰随郭母终于抵达香港境内。
甫一过关,就见郭父朝他们招手。
一家三口久别重逢般激动拥抱,亲脸。
郭父很欢喜欣慰,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接过妻儿的行李,领他们去湾仔。
第一次去香港的郭宰兴奋难耐,每走一步都四处张望,怕会错过什么似的,一双眼睛简直不够用了。
坐地铁的时候,他既想找个位置坐,又想体验体验站着握扶手的摇曳感,心思忙不过来。
同时的,他又相当注意,不随地扔垃圾,上落楼梯靠右边,说话也刻意压低声音。
到了湾仔,郭父将他们安排入住一家可以遥望维港一角的宾馆。
郭宰不解:“阿爸,为什么不回家?”
郭父轻抚他的头顶,笑道:“家里在搞大扫除,到处乌烟瘴气,等阿爸收拾好了再领你们去。”
郭母不放心:“你一个人能大扫除吗?我们来这么早,就是想帮你在年廿八洗邋遢的。”
郭父频频摇头,“不行不行,你们来一趟已经够辛苦了,先留在宾馆好好休息。”
郭宰认为父亲疼爱自己与母亲,舍不得他们一到步就做粗重工夫,加上宾馆房间的窗外景色非常新鲜,心里便特别满足幸福。
1997年没有年卅,只有年廿九,那一天下午郭父将妻儿带到湾仔跑马地一幢并不新正的楼宇内,按响了a座8楼c的门铃。
他说:“这就是我们的家。”
郭宰又不解了,这既然是阿爸的家,怎么不用钥匙开门?
屋里来开门的又会是谁,开门后第一眼见到的会是什么?
登登登登,谜底隆重揭晓中……
来开门的是个穿睡衣懒懒散散的女人,头发黑白参半,脸上的皱纹有如旅游节目《大江南北》里出现过的广西梯田。
骤眼看,以为她是阿爸请来的工人。
而屋内的环境,坦白讲,比乡下的家差多了——40来方,小,矮,挤逼,局闷。
但好歹是自己的家,郭宰没有因此失望。
门关上后,郭父指指女人,对郭母介绍:“这位是兰姐。”
郭母随和地叫了声:“兰姐。”
郭父向郭宰示意,郭宰跟着叫:“兰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