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康顺里的长途车上,郭宰一路“呕呕呕”。
他埋头于塑料袋中,吐得太阳穴冒汗,喉咙被涌出来的辣味烧得烫痛,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
一股麻辣酸汤味,充斥全车。
程心坐他旁边,内疚不已。
郭宰之所以看上去比四月见面时瘦了,是因为他过去一个星期参加了绝食行动,一天只吃一顿粥,胃正处于疲弱中。
然后灌一肚子麻辣烫,辛辣刺激,胃受不住,扭曲造反了。
“都怪我,不应该带你去吃麻辣烫。”程心一边帮他顺背,一边自责,“不过你也是的,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绝食了几天?再者受不了辣,你还往下吃个屁?逞强!看吧,逞出什么下场,自作自受,活该!”
但又抵不住郭宰的“蠢”,狠狠骂了他几句。
本来担心自己会晕车的程心,忙着照顾“捷足先登吐”的郭宰,没时间晕了。
她拿手一下一下顺抚他的后背,又给他递纸巾。
郭宰没工夫接,程心直接给他擦满额头的细汗与嘴角的脏物。
郭宰难受得大脑空白,没空思考“后悔”两字。
三个小时的车程,在兵荒马乱的“呕呕呕”中度过。
下了车,程心扔掉一大袋辛辣的呕吐物,嘀咕:“真他妈厉害,吃一斤呕两斤。”
郭宰:“…………”
他捂着肚子,脸色惨白。
程心建议去看医生,可任她怎么劝,郭宰死活不愿意去。
牛高马大的一个人,他不配合,程心也扛不动,只好陪他先回家,心里想着明天给他带点药来。
时值下午将近五点,康顺里路上行人不多不少。
有人看见程心,隔远向她打招呼。
这里人人都知程家发达了,搬走了,旧屋租出去了,长女程心定时过来收房租。
听程家住在康顺里的舅公说,他们并不在意那点租金,收回来纯粹是给长女当零花钱用的。
程家在康顺里算有名气了,无人不识。
不过程心旁边的男生是谁,十个街坊九个认不出。
有一个当他是程心的男朋友,笑着调侃:“程心,你男朋友很靓仔喔!”
那声音,是桥脚粥店的老板娘丽姑。
程心朝她讪笑,挥挥手算作问候,没过去解释,顾着追上步速突然加快的郭宰。
他低着头,长刘海垂落,挡住眼睛,步履间透着不安的焦躁。
到了横街12巷8号,程心掏门匙开启那堵不锈钢门。
门开后,程心侧过身,让屋主郭宰先进。
郭宰眼睛僵硬,瞳仁艰难地流转,视线一寸寸目及天街。
紧接着眼神微惊。
他转身,从客厅入口望向里面,所见的令他更加惊讶。
他沿楼梯上了二楼,程心帮忙打开他房间的门,进去看了一圈后,郭宰忍不住问程心:“你昨天帮我收拾过?”
离开四年有多,再回来,他原以为会看到一地落叶的天街,狼藉不改的客厅,以及铺满积尘的房间。
然而这所房子,干净自然,看不见黑尘与蜘蛛网的踪影,闻不到因长久无人居住而生出的陈旧味道,有如1997年之前的模样。
程心说:“昨天下午我有课呢。就是国庆放假时大概抹过几下。现在又脏了,你看。”
她拿食指轻轻划过书台,将染在指腹上的细微白尘展示给郭宰看。
书台上摆着一副印有记图案的繁体台历,页面停留在1997年2月。
郭宰看着那只微粉的手指腹,毫无预兆地出手把它拈住,用大拇指腹将它擦了下。
俩指腹间力度不大不小的摩擦,痒了程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