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居内宅的小姐,能有多大的见识,何需费尽口舌,说些她听不懂的道理?
唐昭断言,为了明哲保身,郑青菡必然不会骋请自己,
他站在庭院,冷冽寒风撩起月白色棉袄的衣角,里面是件褪色内褂,穷困潦倒是目前的处境,但生活的贫瘠并不影响判断。
郑青菡亦在思忖,这个唐昭谈吐刚直轩昂,显露出极致的英武气概,确是难得的人才。
两人各怀心思。
沉默半响,唐昭开口:“我行事鲁莽冲动,得罪权贵数不胜数,小姐找我办差事,实属自招麻烦,为免小姐日后为难,先行告辞。”
脚步迈出三、四步,身后传出猝不及防的声音:“谁说我怕麻烦?”
唐昭止步,神情掠过异样。
她的声线轻且缓:“先生来见我,初次见面却不修边幅,穿着几日没换的棉袄,看来对差事并不在乎。”
唐昭的身形僵了僵。
她接着说:“棉袄手肘处沾染墨迹,先生落难,心志却未亡,靠着舞文弄墨抒发豪情,墨占衣衫也不知,必然一腔雄心壮志在心头,只叹无处可施展。”
唐昭胸口一窒,再也移不开步子,她字字句句重敲心坎,全是他所想、所愿。
“先生穷困潦倒、三餐不饱,只需虚与委蛇,立马混个管事闲职,从此衣食无优,可先生对我言语不屑,一字一句反驳,不留情面,并不愿为三斗米折腰。”
原来她说那些话,是故意试探自己,唐昭转过身子直视她。
不是料事如神,而是观察入微,是自己大意。
再次端详眼前的脸,依旧美艳出众,只是曾经忽略的那双眼睛,让他重新审视起她。
那双眼睛,有色如寒冷,像冬天的冰棱一样尖利、寒凉、无情。
世家女子,怎会是这种眼神?
郑青菡读懂他的讶异,掩垂眼帘:“一幅好画,落墨而留白;一局对弈,举棋而万变。先生没读懂画,也不知棋中千秋,便要撒手而去吗?”
唐昭脑袋转得飞快,心里闪过一丝震惊:“莫非,你在筹谋大事?”
她勾着唇畔:“我要借先生的智囊,掌管天下财脉。”
“小姐真是大言不愧,病狂丧心。”唐昭绷着脸道:“天下财脉,归于三库衙门管理的银库内,岂会任你掌管?”
郑青菡不以为忤:“资财犹如无底深海,衙门银库仅是深海里的一舀水,先生相不相信,只要你我合力,终有一天钱布天下,富可敌国。”
唐昭颈项一热,一腔热血直冲脑门:“我凭什么相信?”
“先生不信我,也要相信自己。”她再次抬眼,眸间寒意消褪:“先生为官多年,深谙户部庶务,善于随机应变,有天赋和经验,天下愚商皆不是先生对手。”
她说的头头是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唐昭不禁讶然。
世家女子,通常学些琴棋书画,等岁数一到,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婚配,可她谈吐干脆利落,大小事全举重若轻的,志向更是惊世骇俗,胆敢打起天下财脉的主意!
轮到唐昭想不通了,这家小姐到底是什么路数?
半天听不到回话,想他是犹豫不决,总好过初见时的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