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上一个“家”,徒有四壁,余下空荡荡的,甚至连床都没有,只是个躲风的地方罢了。屋里本来昏暗一片,偏偏屋顶有个大洞,漏进光来。
于是他看清了裹着破席子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的呼吸已经很微弱的,花白的头发杂乱披散,满脸胡子,身子还在无意识发着抖,喉咙间有“嗬嗬”的艰难的喘息声。
方拾遗心里一抖。
他慢慢靠过去,伸手想去碰碰这人,却直直穿了过去——碰不到。
方拾遗怔了怔,指尖颤了颤,眼圈微微红了。
屋门忽然被推开,脚步声噔噔噔的,像是穿着不合脚的鞋。小孩儿嘶嘶地抽着凉气,声音清脆:“别睡啦老头儿,今天遇到个好心的婶婶,给了我只烤红薯,我给你带来了!”
方拾遗的目光低垂在地上,没有回头。
小孩儿似乎看不到他,跑到老头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怀里捂着的烤红薯捧出来。
方拾遗沉默地偏头看了看他。
那是多年前的方拾遗。
小孩儿脏兮兮的,头发乱蓬蓬,身上的棉服是捡来裁过的,和脚上那双旧鞋一样不合身,唯有一双眼明亮,微微弯着,似乎写满了笑意。
地上的老头的目光本来已经开始涣散,看到他,忽然挣扎过来,干裂的嘴唇开合几度,声音很微弱:“小崽子……我要走了。”
小孩儿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惊惶地问:“你要去哪儿?”
“去见你祖宗。”老头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完,又缓了会儿,“你自己能活下去吗?”
他皱着眉看着瘦小的孩子,才几岁,还不到成年男人的膝盖高。
凡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庄稼收成不好的年月,易子而食屡见不鲜,这种没人要的孩子下场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