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为这话默了几秒钟。
再开口时,他喉咙里发出一些不知该称为无奈还是苦涩的笑声。
“因为萨尔沃是人类,是你的同胞,而一个构造体从不值得你相信,对吗。”V缓缓问道,垂下的目光裹着疲惫。
拉法尔显然很不愿意听到这种指摘,可V的话语无可厚非。
他很多看法的确和其他人都是反过来的,人类本该信奉指挥官的权威,可他却处处怀疑,把V当作潜在的假想敌来看待,恨不得在对方周身立一圈藩篱,自己当看守,让所有人免遭祸端。
该说他谨慎也好,性格所致的怀疑论者也罢,但只有拉法尔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想。
他无非是在害怕,在名为阿刻罗的这座钢铁牢笼中,人类禁不起哪怕一丁点摧残。
他们脚下不是能够脚踏实地的土地,这座不自由的囚笼之外没有安身处,人类享有的是被魔工机械和这具有人情味的构造体赋予的快乐美满。很多人从不细想这些烦恼,认为作为幸存者他们已经足够自由,被剥夺些权力也没什么,拉法尔却清醒到让人觉得厌烦。
可他的自尊心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在恐惧,所以V也不会从他这里得到真心的答案。
拉法尔的沉默恰好让V觉得自己说中了,他能理解这种心思,只不过脸色很不好看。
但是当他发现拉法尔的手臂上被针头戳出来的血点正在往外流血时,最后那点不好看的脸色也化作深深的无奈然后消失殆尽。
他连提都没再提关禁闭的事,淡然地垂下头拉起拉法尔的手,从衣兜里摸出医用胶布轻轻给他贴上了。
对于一个针孔,胶布的面积为免过大,可这块占据皮肤的止血布却因此唤起拉法尔某些记忆,让这个银发青年眼底闪过疑惑之色。
三年前在黑暗中阻止他弄死萨尔沃的那个自称新人又看不清脸的“稽查官”,V刚才的动作笨拙到与他如出一辙。
使用医用胶布都是先卷一角,撕开上面的封装,找准位置后固定延展开,用合适的力道按压止血,所有船员的急救流程都是这么培训的,无一例外。
但是三年前找到拉法尔的稽查官不是这么做的,现在的指挥官也不是,他像从没有培训过一样,粗暴地撕开然后给人贴上了事。
莫非万能的构造体一遇上这种小事,处置得就一点也不完美了?
拉法尔什么都没说,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退到一边,抱着胳膊看V叫来内务部的人处理现场。
叫人来是在给他一个警告,但指挥官并没有把拉法尔扭送去禁闭室的意思。他让人处理残存的幻光液,用的理由是申请剂量过多因此常规性回收,V不可能给拉法尔留下哪怕一微克再让他乱来。
内务部来了整整一个稽查队,专员们看着满地的碎片大气不敢出,也不敢问,其中有一个熟悉拉法尔的队长本想说点什么,也在低气压下不敢打招呼,静默地迅速收拾好残局,重重护送着药箱离开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拉法尔也确实没有做任何小动作,他好像突然对合成枯眼水失去了兴趣,也许是真觉得V说得有道理。
他没有理由更相信萨尔沃。
就事论事,拉法尔知道自己的确不太冷静,好像头脑一热急于证明什么一样,他很少有这么热血上头的时候。
“如果我自请去禁闭室的话你跟我一起吗。”这话听着不太像话,但拉法尔确实觉得自己需要点时间冷却过热的头脑。
“如果你想站着睡觉。”金发男人声音传来,态度像对待一个问题儿童,“禁闭室的空间根本不够两个人待。”
挤一挤总可以但拉法尔实在没有立场让V陪他进禁闭室,真要这么做了,第二天乃至今年的最大新闻就有着落了。
他只能按下这个心思,拐回正题上:“你的自证有结果了吗。”
V把记录本递给他,简单几句讲明拉法尔在偷偷摸摸配毒药期间他查清的那些事。
拉法尔一听,就知道事情更棘手了,无论找寻什么东西,有方向和没方向的难度千差万别,现在这样就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好在他们还是排除了一点,V监守自盗的可能性。
“我会即刻检索权限漏洞,争取在穿越大回廊之前锁定那个窃用我权限搞出事端的‘人才’。”V还有闲心开玩笑。他也知道揪出这人很难,如果对方就此偃旗息鼓,一点马脚都不露,就算他们再怎么神通广大都没用。
说来稀奇,阿刻罗号上竟然真的能冒出这号人物来混淆视听,这无异于埋了一颗随时都能引爆的雷。
然而以惊雷的标准,它却太安分。
“我已经让分析机开始走解除萨尔沃强制休眠的流程了。”指挥官做事一点也不拖拖拉拉,只是他说起萨尔沃时尤其盯着拉法尔的反应,一丝情绪都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