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没有打量着窗外的夜景,塞纳河吹来湿润水汽,说不清这是寒冬还是夏夜,有人裹着厚重的水貂大衣,也有人光脚浸入河水之中,“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那个问题。”他敲敲车前座,“我怎么就变成女的了?”
“每一位考古学家在遗址中都会有一种独特的能力。”台柱道:“以你现在的这种情况,你的能力很可能是‘变形’。”
顾名思义,赵没有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身体,突然闭上眼。
台柱:“你又作什么妖?”
赵没有:“我想试试能不能给自己变根几把。”
“你尽管试。”台柱道:“变出来你就不算女的了,看我不揍死你。”
不知是不是台柱的威胁起了作用,赵没有尝试失败,“我这能力是不是不太好使?”
“熟能生巧,多进几次遗址就能掌握了,经验丰富的变形者可以变成很多东西,甚至有人变成过空气。”
“那贵妃你的能力是……”赵没有猛地消音,继而脱口而出一句:“操!”
出租车突然失控,撞开河畔护栏就冲了下去,他们跌入塞纳河水之中。
预想中的窒息并没有发生,仿佛穿过一道清凉水雾,他们现在行驶在一条海湾街道上,这里已不是巴黎塞纳河畔,海边满是华丽高大的白色别墅,像乔治殖民时期的建筑风格,海湾上有一座码头,熠熠星空下,在码头的对面,闪烁着一点幽微的绿光。
轿车驶过喷泉,眼前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别墅,现在他们的黄色出租车不再有超现实主义特征了,反而显得过于寒碜从林肯到劳斯莱斯,四周停满了各类豪车。
一群狂欢者正从别墅中往外走,像礼花炮喷出一大簇鲜艳彩条,不知谁将鸡尾酒瓶扔向半空。女人们的裙子变短了,露出高跟鞋和小腿,束胸衣消失,直筒状的裙摆镶满亮片和流苏,她们大都剪着齐耳短发,烟熏妆,有的甚至穿上了吸烟裤和布洛克鞋。
半空焰火炸开,接着一台巨大的吊灯像钟摆似的从门中撞了出来,砸碎满地水晶,上面还挂着两个杂技舞者,人群爆发出尖叫和大笑。一辆敞篷车飓风般从旁边刮过,车座上至少挤满了一支足球队,乘客都是穿着常春藤校服的年轻人,车厢摇摇晃晃,最后一头扎进喷泉中。
赵没有从车窗往外看,一个银行家打扮的人递给他一根雪茄,他闻了一口,“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您是梦游到这儿的吗?”对方大笑,“小姐,这是长岛!”说着指向远处,“那边就是纽约了!”
赵没有缩回去,问台柱:“这又是哪?”
“你没学过历史吗?”
“大都会保存的人类文明史中,22世纪几乎完全处于散佚状态。”赵没有道,“我当年的期末论文写的是大都会城志,可那也是2265年之后的事了。”
台柱指点着四周狂欢的人群,“八卦专栏作家、电影明星、百老汇导演、西西里人这里是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历史上被称为‘爵士乐时代’。”
“看来我们来晚了。”台柱看着相继离开的豪车,“派对刚刚结束。”
“谁的派对?”赵没有问。
“看来你的文学学的也不怎么样。”
“这又关文学哪门子事儿了?”
台柱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指着码头远处,浅水湾对面的一点绿光。
“这是盖茨比的派对。”
赵没有在记忆里扒拉了一会儿,“我好像听过这本书,但是没看过。”
台柱在控制盘上调了一下旋钮,切换广播频道,片刻后车载音响中传出一阵深沉的男中音
“在我还年少稚嫩时,父亲便给了我一个忠告,至今萦绕在我的脑海……”*
他们顺着海边公路往前开,路过好莱坞山,日落大道两侧竖满电影广告牌,卓别林在夜幕中露出神秘微笑,这是20世纪的30年代,好莱坞的黄金时代。不久之后彩色电视出现,杰克凯鲁亚克驾驶卡车呼啸着碾过66号公路,垮掉派诗人在格林威治村举办音乐会,时间来到1961年,加加林进入太空。出租车驶出隧道,地平线远处有烈焰腾空而起,咆哮着冲向群星之间。
“那是阿波罗11号。”台柱道:“1969年7月16日,人类首次登上月球。”
这是人类探索太空的黄金纪元,“太空热”将持续数年之久,大卫鲍伊为自己涂抹红色颜料,穿上高跟鞋和丝绸礼服,扮演雌雄同体的外星生物齐格星辰,吉他手在酒吧中砸琴,唱片公司与电台合作,广播中传来猫王、披头士、滚石、齐柏林飞艇和甲壳虫乐队……这同样是摇滚乐的鎏金岁月。
车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从乡村到平原,从平原到荒漠,再从荒漠到都市,他们路过一个又一个黄金年代。时空在这里失去了约束力,仿佛掉进兔子洞,或许后备箱里还饲养着某种蜘蛛状的高维生物,可是那又如何?出租车驶过一家收费站,可口可乐公司的自动贩卖机闪闪发光。
他们进入城市大桥,泡沫般的光影在四周浮动,街道两侧的大楼挂满了广告牌,有如彩色编码溶解在夜幕之中。黑色轿车上走出涂着白脸的艺伎,她穿着绚烂的和服,在歌舞伎剧场前微微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