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看过郭来福的记忆,那个献祭亲生儿子的禽兽是被钟成说活生生弄疯的。可惜记忆缺失了过程,郭来福的脑子里只有一片黑暗。
钟成说沉思了会儿,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双眼:“殷刃,看着我。”
殷刃下意识看向那双熟悉的眼睛,下一刻,那双赤红的眸子微微睁大。
正如当年山崖下的漆黑海洋,钟成说的双眼并非真正的“黑”。
近距离看去,不知道是此人瞳孔放得太大,还是虹膜太黑,殷刃没能找到钟成说虹膜与瞳孔的分界线。但他看得很清楚,有什么在那双眸子里蠕动、挤压、旋转,露出朦胧的轮廓。
那张清秀文雅的脸,这一刻似乎变成了某种精致容器。这具名为“钟成说”的躯壳只是外形像人,但缺失了某种至关重要的“活人”气息。
仅仅是注视,殷刃后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那股排斥感空前得强。
正如一只猛虎嗅到了另一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股直击心灵的恐惧渗入殷刃的骨髓。它直接跳过“感知”和“思考”的步骤,直达心底,如同本能一般。好在这份恐惧强度普普通通,只相当于“发现常买的夜宵关店”。
钟成说刚想恢复眼眸,脸颊边便传来不轻不重的拉扯感
胆大包天的鬼王大人凑近,扯了扯他的脸。
事情和他的猜测差不多,钟成说并未将身躯彻底融合入人体,他在眼球中保留了一点本体结构。就像毒蛇天生的毒牙,只要用得恰当,它随时能够变成可怖的武器。
幸亏是钟有德和程雪华将这家伙收养了。钟成说对“人类”这个族群毫无归属感,要是被沉没会的人养大,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真好,现在他面前还是当年那个纯粹而懵懂的“神”。
“你对我留手了吧,一般人要看见你的本体,确实要吓死。”殷刃诚恳感慨。
“是的。”钟成说被扯着脸艰难发声,“唔唔……我会测试他们的恐惧极限。”
殷刃顺势亲了他一下,这才放开手。发现殷刃没有其他反应,钟成说扶了扶歪倒的眼镜,眉眼和缓了不少。
他又开始在秘密基地窜来窜去。不一会儿,整张桌子上摆满人类大脑的高还原模型。无数脑子闪烁细微流光,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紧接着钟成说坐去电脑前,开始噼里啪啦敲键盘。
殷刃则无所事事地趴在桌子上,注视着面前堪称魔幻的大脑流光。
真奇妙,它们都是从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身上取得的模型,却如此美丽。它们在一个个玻璃容器里散发微光,就像某种形状诡异的深海水母。
殷刃把兔子木符攥在手里,这些大脑不见任何奇特的反应。
耳畔只有钟成说嗒嗒的键盘声,夹杂着鼠标小而清脆的“哔哔”点击脆响。殷刃攥紧那个兔子木符,眼皮越来越重。
下个瞬间,殷刃被极强的杀意惊醒。
那杀意源头众多,来自于四面八方。而他此刻也不在熟悉的地下室,而是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杀意尽头漂浮这无数闪烁光彩、身躯半透明的“大脑水母”,它们环绕着殷刃游动,散发出强烈的恶意与杀意。
殷刃下意识压抑气息。
他能察觉,那杀意并非来自于仇恨或愤怒,仅仅是来自于“愉快”。那些闪烁微光的大脑像是嗅到血腥的鲨鱼,在他身边徘徊不去。
而更远处,殷刃看不清。他的五感分外混乱,像是被按到了污浊的海水之中。那些大脑水母逐渐隐去,就像是沉入海底更深处,更多模糊的存在出现在他的身边。
咚!咚!咚!
混沌之中充斥着规律的震动,那种感知很难形容。无关听觉、无关触觉,可殷刃就是知道,那种冲撞声始终未停。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咚!咚!咚!
震动规律却不精密,节奏间有着微妙的误差。硬要说,就像有人在手动敲打某样东西。
殷刃忍不住活动身体,朝敲打源头处悄悄靠近。奈何这个地方实在古怪,他原地折腾半天,却始终不得要领,没能成功动弹半分。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