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儿的脚步缓下来,踏进院子里,下意识地环顾过曾属于自己的地方。
这大半年的离去,眼前情景依旧如初初离开时的僻静清幽,甚至周旁的绿色藤蔓也还是如记忆里那般攀着墙面。不远处盛开着几盆洁白如玉的兰花,竟是照料得很好模样。院子里有幽幽清香在空气里弥漫,在深秋的凉意里愈发显得令人神清气爽。
并未觉得遗憾,有的只是淡淡的怀念。时光荏苒,如今的一切,着实无法在以前料想。却也不觉失去那样的日子有甚可惜。苏尘儿想,怕是命运中早已注定了一些事,这里的一切,不会属于自己。也许从知晓真相的那一刻起,心底的自己便从来没有真正地代入到这个偌大的阮家堡之中,所以在失去的时候,才这样平静接受。
这般随意想着,苏尘儿已穿过院子往里堂走去,意外地并未碰见什么人,倒让她微微起了些疑惑。她忖度许是几个丫鬟因自己的离开被调遣了走,只是偶尔才过来打扫,因此也没多想,迈步来到了房前,然后伸手推开了门扉。
“吱呀”一声轻响。苏尘儿在看到屋里的情况时,正欲迈进的脚步顿时停了住。
“好久不见。”再为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苏尘儿耳边响起,如同以往那十几年来一般,唤着她的名,“尘儿。”
苏尘儿抬眼望向端坐在房间里转头看着自己的阮君炎,抿着唇没有说话。
眼前的男子因为削瘦的缘故,套在身上的衣袍便有些空荡。眼眶比记忆里深陷了些许,甚至还能瞧见一些眼里未褪的血丝。那面色带着虚浮的苍白,执着茶杯的手指骨节突兀。
离上次相见不过几月,差别却已天翻地覆。
阮君炎看着停在门口的苏尘儿沉默面容,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尘儿如今连进来都不愿么?”
闻言,苏尘儿的目光暗了暗,方重新迈开步子,进了房间,在阮君炎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阮君炎也不急着开口,伸手取过放在茶案上的紫砂壶,为苏尘儿倒了一杯,递与她。
苏尘儿沉默地接了过来。
阮君炎放下茶壶,方缓声开了口,温润的声音里带了些沙哑:“这是以往尘儿素来喜爱的普洱,终于等来了主人,也不知尘儿的喜好是否还是一样?”顿了顿,阮君炎的声音低得更像是自言自语,“好久未泡,手艺却也跟着生疏了些。尘儿难得回来,便莫要嫌弃,尝一尝罢。”
苏尘儿望了阮君炎半晌,并不应话,垂下眸去,兀自低头抿了一口。
清苦的茶香在舌尖弥漫开来。
依旧是原来味道。
她忆起眼前这个男子,曾因自己喜饮普洱,专门请教为自己泡茶的贴身丫鬟学习如何泡普洱的手艺。时日一久,便也炉火纯青,时常在她阅书时泡上一壶。到最后甚至比她的贴身丫鬟泡得还好。
只是如今,茶虽不变,彼此的心境却早已不同了。
横隔在两人之间的东西,终归是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128纵横交错(三)
阮君炎注视着苏尘儿,目光复杂:“别后三月,尘儿倒是无甚变化。想来应是无恙。”
苏尘儿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沉吟了会,方开口道:“你瘦了许多。”顿了顿,“你很快是有家室的人了,该安心养着身体才是。”
阮君炎唇边浮现一抹苦笑:“心结难解,如何能安?”
苏尘儿唇边溢出一抹叹息:“何必如此。你与我之间终归无缘,过去这么久,难道你都看不透么?”
“如何看透,尘儿倒教教我。”阮君炎捏着茶杯的手用力了一分,手背有青筋凸显出来。他布着血丝的眼睛里有万千情绪交织,便这般直直地盯着苏尘儿。
苏尘儿闻言,眉微微蹙了蹙:“后日便是你的大婚,我在江湖上也依稀闻得一些风声,风茜既肯舍命救你,该是待你真心。你应该做的,是放下我,好好待她。其实你并非看不透,而是不想看透。这样无谓的执着,可对得起即将成为你妻子的风茜?”说这些的时候,苏尘儿清冷的目光微微放柔了些,“这段时日下来,我也看了明白,你与我纵是当日成了亲,未必便能真的幸福。”
阮君炎咬了咬牙,面色挣扎:“我不信。”
苏尘儿淡淡笑了笑,垂下眸去:“你心里其实也清楚昔日的毒是怎么回事罢?我们既不被祝福,在阮家堡里,又如何能真的平静生活。”
阮君炎听到苏尘儿的话,脸色瞬间灰败几分。他沉默了半晌,方喃喃道:“可是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苏尘儿并不怀疑阮君炎的话,只是直白道,“但时日一久,大家都会累。你也不可能完全庇佑我。何况她是你娘,你虽能保护我,却又能如何为我争个公道?你该比谁都了解她,既不喜我,就算我们成了亲,也会有分离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