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掉马

【1】

殷呖呖没多久就收到了“吴公子”的回信,约她在一家酒楼相见。

虽然她更希望两个人能一起逛庙会,但是既然人家公子这么说了,那除了将就他,还能怎么办呢?

毕竟,她还肩负着给老爹招个过门女婿的重任。

目前八字还没一撇。

但她都想好打算了,可以委婉问问“吴公子”是否愿意搬到殷家旁边住,这样一来老爹不会有怨气,二来,也不算降了男方的体面。

庙会当日。

殷呖呖的脚也已经好了,如今活动自如让她快活得嘴角咧到耳后根,早早地将自己收拾妥当,想在见“吴公子”前,先逛一逛庙会。

顺手还将画卷带上,免得见着人,认不出。

早膳的时候,白纤的小手舀着粥往嘴里递,桌下的脚尖因心情的美妙,点着地。

“闺女。”坐在她对面的殷老爹看了她一眼,“你去庙会,将你表哥也带着一起。”

殷呖呖喝粥的动作一顿,试探地唤了一声,“爹?”

她很想问,您老不会不知道我今儿去干什么的吧?

“怎么了?”殷老爹抬了抬眼皮,斜瞅了她一眼。

殷呖呖:“……”她知道了,她老爹不放心她,但别说她脚好了,就是脚还废着,又有谁能占她便宜?!

她捧起碗,匆匆喝下粥,不给殷老爹反应的时间,拔腿就往外跑,声音从外面老远地传过来,“爹,我吃好了,走了啊!”

殷老爹握着勺子的手抖了抖,想将殷呖呖逮回来,却被赵译制止了。

“舅舅不必担心。”赵译放下手中的羹匙,慢条斯理地,“表妹不会有事的。”

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笑容浅淡。“舅舅要是真的不放心,可以跟着。”

那双眼眸望着殷呖呖消失的地方,深邃难测。

殷老爹看向赵译,眼眸微微地眯起,旋即哈哈一笑,“不了不了,呖呖的身手,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赵译回以一笑,“舅舅,那我先回房了。”

他步履如闲庭散步,慢悠悠地往外走,在堂屋的殷老爹注视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

慈光寺在红鲤镇西山,山脚下有一片空场地,满满当当地搭起诺大的棚子,被各式各样的摊点占据,琳琅满目的物品,热情洋溢的叫卖声,或是杂耍卖艺、舞龙舞狮。

炽热的天气,也挡不住各个镇子涌来的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空气里还掺着淡淡的好闻的香火气息。

殷呖呖挤在人群里,兴奋如脱笼的鸟,前段时间闷在家里实在太久,走走停停。

身后突然一道满是笑意的声音,和蔼可亲,“施主,抽签否?”

她转过头,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望着她,她立即收了脸上的嬉笑,跟着回施了个佛礼。

再看着旁边摆放的桌案上的竹筒,她想了想,走上前。

竹筒中的签子碰撞间发出哗哗地清响声,当地一声一根竹签掉落在桌案。

将竹签拿起,但见签上曰:“五百英雄都在此,不知谁是状元郎?”

“恭喜施主,此乃上吉签。”老和尚笑意盈盈。

殷呖呖费解,不知道五百英雄指的是什么,倒是看懂了状元郎,秋闱在即,难不成“吴公子”也会参加,然后中举?

看这签,可能还不止步于中举。

她握着签,看向老和尚,“敢问师父,这签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笑眯眯,“佛曰,不可说。”

“……”成吧,不可说。

她向老和尚道了谢,又投了些香火钱,看看时间,准备去酒楼赴约了。

前脚刚走,老和尚身后跑来个小和尚,“方丈,你怎么在这里?寺庙里的贵人要见你呢。”

老和尚头也不回,悠哉悠哉地坐下,道:“这里热闹。”

“方丈。”急得小和尚团团转,却拿自家方丈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这位是连住持都请不动的方丈,常年居于寺庙,今日居然稀罕地下山,做的却是替人卜姻缘的事。

“且慢且慢,还有人没来。”老和尚说完,眯起眼打起盹儿。

周围人吵吵闹闹,老和尚纹丝不动,神态祥和,小和尚只能在旁干急眼。

过了一炷香时间,一道身影缓缓地走来。

老和尚睁眼,将他叫住,乐呵呵道:“施主,抽支签吗?不要钱的那种。”

小和尚:“……”

又一签落,上面云:“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

“恭喜施主,上签。”老和尚瞅了一眼,眼睛笑得弯起,“只是施主尚需努力。”

“多谢方丈。”言罢,他投了香火钱。

老和尚啊呀一声,“被认出来了。”

“方丈,可以走了吗?”小和尚急得光溜溜的小脑门满是亮晶晶的汗渍。

“净心,你需净心。”老

和尚起身,叹口气,准备收摊。

这时从一侧走来个白白胖胖的华服少年,白胖的脸颊因为天气炽热泛着红晕,鼻尖也冒着汗,“师父,我能抽取一签吗?”

老和尚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自然可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恭喜施主,上签。”老和尚施了佛礼,拉着小和尚往山上走了。

“少爷。”阿木凑到怔怔出神的白胖少年旁边。“你要是还想着,就跟老爷说回去……”

“没有,我没有,你闭嘴。”林修睿凶巴巴地打断他,“不许说话。”

阿木:“……”得嘞。

“那我们还要跟着易鹤安吗?”阿木就憋了会儿,憋不住了,眼瞅易鹤安走得没影儿了。

君子一言九鼎,易鹤安说好庙会不踏出门,啧,阿木暗呸了好几口,当真是伪君子。

“跟个屁,我要回家。”林修睿气呼呼地跑了。

老和尚已经领着小和尚回了庙,看见绛紫色华服的公子坐在檀木椅,袖间云纹蔓延于香火缭绕间,矜贵不凡,傲骨眉眼,举止吐露着无与伦比的尊贵。

“施主。”老和尚不紧不慢地。“老衲在山下摆了摊,却迟迟不见施主。”

公子站起身,宽袖一动,散开一片烟雾,他的双手负到身后,语气淡淡地,“方丈,知晓我为何而来?”

蕴着几分冷意,狭长眼角微挑,看向老和尚,眸底如寒潭,怎么说呢,对有人妄自揣度他的意图,有那么点……不愉。

周身的那股威慑力,亦足以让周遭人噤若寒蝉。

一旁的住持都急得擦汗,生怕自己这位师兄激怒了眼前贵人,慈光寺不保。

“施主,”老和尚笑着,仿若未觉他的怒意,道:“姑舍是。”

“舍?”公子眸光一凛。

“日下际遇不宜合之,如勇士之断指,断然放弃之,否则惹是生非,无利幸可图。”

“荒谬!”

公子甩袖而去。

怒气震慑周遭,小和尚寒意涔涔,“师父,你惹到贵人了。”

“净心,佛曰苍生平等,何来贵贱之分?”老和尚敲打着小和尚,“抄经书百遍于我。”

小和尚摸着脑袋,委屈,“是,方丈。”

老和尚又看向绛紫色身影消失的地方,摇头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

还没走的小和尚,“方丈,你思凡了?”

“净心,再多加百遍于我。”

“哦。”

这厢,殷呖呖已经走到了酒楼,因为还没到饭点,与庙会的热闹相比,酒楼这边异常清冷。

她进来的时候,小二正打着盹儿,一见她进来,眼睛一亮。

“殷姑娘?”小二瞧着这红色劲装就知晓来者是谁,堆砌笑容,就差灿烂地双手比花了。

怎么说殷家在红鲤镇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

殷呖呖冲小二也笑了笑,要了间雅致点的包间,跟小二说,要是等会儿有位公子来要见“贾姑娘”,就将他领到她的包间。

然后塞给了小二些碎银。

小二心底泛着嘀咕,什么“贾姑娘”,但客人有吩咐,还是金贵的客人,又有钱,小二哪里会不愿意?连连笑着说了好几个是。

给殷呖呖安排了包间,握着碎银子心里喜滋滋的。

天字间里。

殷呖呖托腮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三三两两的行人,手指戳起桌案上的画卷,心里有点点忐忑不安。

她今早本来想穿飘飘的罗裙,但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想人家摊牌的,这时候要是刻意打扮,显得她有点虚伪了。

她哀叹一声,等的有点久。

因为五感胜于常人,她都能听见楼下逐渐嘈杂的脚步声。

心想,“吴公子”的脚程可真慢啊。看着画卷上剑眉星目,威风凛凛的,怎么脚程比易鹤安还要慢。

就在她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时,一道熟悉到能叫她咬牙切齿的身影同样拿着卷画像进了酒楼。

【2】

易鹤安因为抽签以及甩掉“小尾巴”耽搁了不少时辰,心里忖度着“贾姑娘”到了没有。

在里面招呼客人的小二往这边一瞟,立马就迎了出来,酒楼里人来人往,小二锻炼得火眼金睛,一眼分辨得出来者身份地位。

且不说纯粹无杂质的玉脂冠,就瞧着这锦袍用料,顺滑泛着绸光的丝缎,上面精美栩栩如生的绣纹,价钱昂贵,可想而知。

走进了,认出这是鼎鼎有名的易家少爷,赶忙陪着笑,“易少爷,有什么吩咐?”

他态度放得极低,毕竟眼前的指不定再有个把月就是举人老爷了。

易鹤安眉心敛了一下,将想拿画卷询问小二的心思压下,直接问:“是否有位贾姑娘?”

“贾姑娘?”小二张张嘴,能塞下个鸡蛋了。

那不是殷姑娘吗?!

楼里素来是消息聚集地,小二这被风流韵事熏陶出来的心顿时活络起来。立马脑补了一场,两家爹爹不同意只能化名私会的虐恋情深。

他看向易鹤安的目光,由艳羡变成了同情。

易鹤安从出生以来就没被人这么看过,心里升起古怪的感觉。

小二沉浸在自我编造的故事里无法自拔,深深看了眼易鹤安,心道造化弄人,有情人不成眷属。

最后易鹤安被看得实在难忍,压着异色,淡淡地又问了一遍,“可有位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