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乾隆下朝,由太监王廉陪着,到慈宁宫,见和珅正陪着两个孩子一起玩闹,宫女奶娘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大概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跟小孩子玩起来也有调皮劲。乾隆年纪大了,越发喜爱童稚,一见到这种场景,开心道:“好呀,孩子跟孩子凑一块儿,他们才见得真正开心。”
和珅见乾隆到来,赶忙拉着小阿哥,拜倒在地道:“奴才携小儿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小阿哥虽才三岁,却也跟着下跪,磕头磕得有模有样,“万岁万岁万万岁”也说得稚气可人。乾隆面前,见得多少人跪过,唯独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跪得分外可爱,俯身把阿哥抱起,端详着脸蛋,道:“这么有礼节的孩子,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和珅,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呀,就差脖子上没有那块胎记了。”
和珅心细,平日里在家,早早就教孩子行跪拜之礼,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见到圣上,不至于失礼,如今果然派上大用场了,心中不由窃喜,道:“皇上,阿哥不懂事,怕抓了御物,把他放下来吧。”
阿哥最喜欢玩大人头上的饰物,这一点是天性,和珅怎么也不改变不了。乾隆道:“不碍事,童言无忌,最是可爱。”
十公主见状,也喊着要抱,和珅一把抱起,道:“要抱的话,两个都要抱,不如让他们一块玩去。”
乾隆把小阿哥放下来,捏了捏脸蛋,吹弹可破。小阿哥看着龙袍叫道:“龙,这是龙。”乾隆对和珅道:“这孩子聪慧,将来不在你之下。”和珅谢道:“托皇上吉言。”
乾隆问道:“这么可爱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和珅正要脱口而出,突然一个念想冒了出来,用满语道:“他只有小名,还没有正名,皇上这么喜爱,求皇上赐个名字。”
天底下让皇上赐名的,能有几人?皇上赐的名,又是何等尊贵,万金难买!和珅转念之间,冒出了惊天之念,也把他自己吓一跳。
乾隆自恃才高,好为人师,当下并不推辞,略一沉吟,也用满语道:“你们钮钴禄家族正当中兴,就取名钮钴禄?丰绅殷德,你看如何?”丰绅在满语中是福禄的意思,殷德为兴旺之意,四个字满含吉祥喜庆。
和珅当即拉着阿哥跪下,一起磕头谢恩,心中比自己升了官职还高兴。有了皇上的赐名,不论对于孩子还是家族,都是莫大的荣幸。
和孝公主见丰绅殷德脖子上戴的一块兔形玉佩闪闪发亮,吵着要取下来自己玩。丰绅殷德不干,两个孩子追逐起来。和珅忙把丰绅殷德抱住,取下玉佩给了公主,道:“公主喜欢,那是你的荣幸呀,阿哥。”
丰绅殷德也要公主的玉镯。和珅道:“公主是千金之躯,身上都是宝贝,不能随便要的。”乾隆沉浸在稚子玩闹的氛围中,早忘记了自己皇上的身份,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把玉镯赐给丰绅殷德吧。”两个孩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拿着对方的礼物,玩得相当尽兴。
宫女出来,说是皇后拿了点心给小孩子吃。公主平时都不吃,有了玩伴,吃得很开心。
乾隆道:“和珅,我好久没见到公主玩得这么高兴了,以后常带丰绅殷德进来玩儿——十公主离开她额娘后,哭闹越来越厉害,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惇嫔戴罪后,不能抚养十公主,十公主被带到中宫,孩子不见了娘,自然时不时啼哭,想娘的时候谁也劝不好。乾隆看在心里,自然心疼。
和珅道:“这倒是个问题。奴才特别喜欢孩子,哄孩子也有心得,日后皇上用得着,叫我来伺候十公主就是。”
乾隆笑道:“和爱卿真是事事为朕着想,你的用处大着呢,可不能让你帮着哄小孩。”
和珅道:“只要是皇上的事,不管大小,都是重要的事,奴才必要全力去办。”
玩到尽兴,和珅带着丰绅殷德回来,丰绅殷德玩得累了,在轿子里沉沉睡去。轿子一下来,丫鬟早在门口守候,进去通报道:“老爷和阿哥回来了。”
冯夫人从里面迎了出来,小阿哥这才出去一阵,她感觉跟离别许久似的,一把把阿哥抱在怀里,看看有没有丢了一块肉。和珅刮着还在沉睡的阿哥的小脸道:“这一趟没有白去,得了天大的好事。”
夫人道:“什么天大的好事?”
和珅道:“你想也想不到——皇上给阿哥取了名字了。”
夫人道:“啊,皇上取的名儿,太好了,叫什么。”
“丰绅殷德。”和珅朗声道,“以后不叫小名,都叫丰绅殷德。”
夫人喜得抱着亲小阿哥的脸蛋。和珅道:“你别抱着他了,这里还有一个呢!”
原来夫人又怀孕了,和珅喜上添喜,全家上下,欢欣一片。
和珅一到家,照例是审看账目,然后家人递过登门求见的拜帖。这几年,和珅在京城能办事、有门路,名声不胫而走,结交的人实在太多。翻开第一个,是江西广饶九南道兼管九江关监督苏凌阿的拜帖,和珅眯眼看了看,扔在一边,这种芝麻小官要是都见,是见不过来的。又翻了几张,突然一张有
“云南”字眼的帖子,不由“嗯”的一声,从鎏金檀木太师椅上直起腰来,打开一看,是云南粮储道、贵州按察使海宁。和珅眼睛一亮:这是云贵总督李侍尧治下的。当即回帖,请来即刻相见。
海宁从外省回京,心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结交上和珅,没想到立时得到召见。当即备了厚礼,从外省带来的珍奇宝贝,加上五千两银子,抬到和府。人未进入,礼单先进。海宁下轿,扇了扇袖子,垂手等待。片刻门人通报:老爷有请海大人。
海宁在花厅坐定,下人刚刚上茶,和珅看完礼单,从屏风后转出。海宁连忙下跪,叫道:“久闻和大人之名,今天一见,三生有幸。”和珅面露微笑,扶起道:“不必多礼,见了你就像故人一样,似乎在哪里见过。”
海宁见和珅如此平易近人,大为宽慰,问道:“大人真不记得我们的渊源?”和珅道:“是觉得面熟,至于渊源……还是请你来讲。”
海宁笑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咸安宫官学的海宁,我比您虚长几岁,您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和珅恍然道:“嗨,我就跟你说哪儿面熟。唉,当年我在官学中受人欺负,被人数落得抬不起头,同学中确实记不得几个,能够觉得你如故人,已经是印象深刻了。”
海宁道:“这话倒是不差,您长得白嫩秀气,又只顾着啃书,成天被几个大块头耍弄,印象最深的也就是那几人,如今那几人也没有出息,不知道混哪儿去了,您自然把同窗都忘了。好在我海宁还比较实诚,没有冒犯过和大人,倒是看着和大人步步高升,心里也觉得沾光。”
和珅笑道:“冒犯过也没有关系,没有被冒犯,怎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呢。”
海宁夸道:“恐怕那些同窗现在还怕被大人撞见呢,他们哪里知道大人有如此雅量呢!”
和珅问海宁有何事情,海宁乐得单刀直入,道:“我久戍边疆,常年见不到家人,甚是想念,不怕大人笑话,一直想回到京城,一能继续为朝廷出力;二能照顾家中老少。和大人在京中人脉广泛,又与皇上多亲近,若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卑职不胜感激。”
和珅点了点头,表示心领神会。戍边的官员来找和珅,多是为了调回京城,这个已经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