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
丁幼禾挂断了和肖潇的通话, 就听见扶着自己的颜梁淮欲言又止。
她把手机还给对方, 低垂着眉眼轻声说:“谢谢。”
颜梁淮看着她发丝后血色极弱的唇,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末了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像对待一个沮丧的小妹妹。“如果没有元染,成星剑不可能轻易回国。”
“嗯。”
“既然回来了,他就走不了了。”
“嗯,谢谢。”
颜梁淮又哪里是为了再得她一声谢?他叹了口气,将她扶上车,带回所里录口供。
车开了, 颜梁淮从后视镜里看见元染站在京南故居的屋檐下。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看似无害、实则掌控欲极强的少年身上看见名为无助的情绪。
他看了眼身边的丁幼禾,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这两人之间啊……
丁幼禾刚从警所出来,就被人迎面一把搂入了怀里。
浓郁的香水味,但并不冲鼻,相反的竟让她鼻子一酸,像孩子嗅到了妈妈身上的气息一样想哭,索性抬手抱住对方的背, 把脸埋在她颈窝里, 任由卷曲的发丝掻着脸颊。
“别哭,妆都化了, 丑死了。”肖潇嘴上说得硬邦邦,抚着她后背的手却温柔极了,“没事, 没事了啊……”
丁幼禾把憋着的一股子委屈撒完了,终于嗅嗅鼻子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肖潇大衣上明显的一滩水渍,“回头我,嗝……替你送去干洗。”
肖潇瞟了眼衣裳,“那还不如打起精神好好挣钱,重给我买一件。”
“行。”丁幼禾边说着,边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嗝。
一下把肖潇给逗乐了,“你说你,天天在小狼狗面前装老虎,这次蔫了吧?老老实实地变小猫咪。说起来,那小子人呢?”
“别提他,”丁幼禾一嗅鼻子,“我不想见他。”
肖潇一愣,“为什么?不是说,这次多亏他才能抓着凶手的吗?”
丁幼禾撇撇嘴,又红了眼眶。
肖潇忙稳住她的肩,“好,打住,不哭。还是那句老话,三条腿的蛤|蟆少,两条腿的男人满地跑,不见他就不见了,姐姐带你回家。”
这边话是这么说,上了出租车,肖潇就乘着丁幼禾擤鼻涕的工夫,发了条短讯给那个“两条腿的、满地跑”的男人,【又把小丫头惹哭?事不过三,再来一次信不信让你丫这辈子再见不着她】
那小子向来接到短信不回,该做什么就直接去做了。
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破天荒的秒回,【还在哭吗?】
肖潇瞅了眼红着眼眶但已经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丁幼禾,挑眉,拇指按下几个字,【还在,特惨】
然后把手机往包里一丢。
叫你动不动惹老婆难过,着急上火去吧→o→
“潇潇,你之前不是说要旅游吗?”丁幼禾鼻尖红红的。
肖潇说:“都行,我也没怎么出过远门,上哪都能找乐子。”
“我也是,那……我们走远一点好不好?”
肖潇这才恍然,哪是要旅游,分明是在躲人呢!
成星剑旧案重审,筹备期颇长,两人就打算在这空档里出去走走。出门的事除了颜梁淮谁都没告诉,自然包括元染。
出发当日清晨,丁幼禾正忙着收拾行李,楼下门铃响了,她撩开窗帘瞄了眼,见是许暮,便跑下楼让肖潇去开门,“……要问我,就说我不在家。”
肖潇披了件针织衫,似笑非笑地瞄她,“有话当面说清楚不好么?躲躲藏藏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谁小媳妇,”丁幼禾撇嘴,“看见他就生气,不想见。”
肖潇耸肩,“怕是担心见了面就心软,才不见吧。”
丁幼禾推着她的肩,把人推出去,自己则留在她房间里,侧耳偷听。
“肖妖精,我嫂子呢?”
“谁是你嫂子?扯证了吗,办酒了吗?就这么乱喊,不怕闪了舌头吗?”
“……丁,丁……”
“再说脏话信不信以后连半颗盐粒也不借给你?”
“脏、脏话?……卧|槽!”
“嗯?”
“我,是说,我造——知道了,那个,小禾妹妹在不?”
丁幼禾差点没笑出声,不用看都知道许暮那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样儿,别看平时在兄弟们面前吆五喝六的,一到肖潇面前就吃瘪吃得盆满钵满。
“找阿禾干嘛?”肖潇问。
许暮这才说:“染爷进医院了,嫂子——小禾妹妹就真不去看看嘛?”
丁幼禾心里一咯噔,进医院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进医院?
“什么毛病?”
“哎,不提了,生活都没办法自理……”
许暮说得语焉不详,肖潇问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到底什么毛病
,丢下个病房号就跑了,跑出两步,忽然停下,犹犹豫豫地指了指自己胸口,见肖潇低头,他立马闪了。
肖潇出来得急,只披了件针织衫,没扣纽扣,长裙的胸口事业线隐隐约约,她拢了下衣襟,遮了。
挑眉看向跑没影了的许暮,目光不自觉地停驻了片刻,不自觉轻笑了下,才转身回屋。
“喏,”肖潇手一翻,一张字条在她掌心,“病房号,要不要去随你。”
丁幼禾盯着那串数字,头一扭,“不去。”转身腾腾上楼了。
肖潇把纸张往鞋柜上一搁,顺手摸出支烟点上,“去了千寨,可没那么快回来,你想清楚了。”
“我干嘛要赶时间回来!”楼上传来赌气的女声。
肖潇吐了口烟,啧,从前见小丫头对那小子死心塌地的,她还担心将来得吃亏呢。没想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真倔脾气上来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之前就着喝酒,肖潇大概也算闹明白了丁幼禾上火的点,并深表赞同。
“千万别让男人吃定你,觉得无论他怎么做,你都会觉得他对。”
“他居然偷偷在我身上装监控!人干事?”微醺的丁幼禾气呼呼地吼,“我跟你说,潇潇,我要就这么原谅他了,我就不姓丁。”
“哦。那姓什么?元吗?还是陈。”
“……潇潇!”
“行,行不逗你了。”
总之,一边是咬死了不原谅的小丫头,另一边是数次登门道歉都被拒之门外的臭小子,成星剑落网五天了,两人愣是没照过面。
够倔。
肖潇吐了口烟,刚要回自己屋,忽然听见楼上腾腾脚步声跑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丁幼禾换了身外出的衣服,还背了包。
“这会还出门?一会儿得去火车站了。”饶有兴味。
“去买点东西,带高铁上吃。”丁幼禾脸不红心不跳。
“哦,给我带几包口香糖,车上禁烟难熬。”
丁幼禾答应了,弯腰穿鞋。
肖潇靠在门边,有意无意地说:“纸条在鞋柜上。”
哪知道丁幼禾跟被戳了脊梁骨的猫似的,顿时炸毛,“我才不是——”
结果她果然看都没看一眼鞋柜上写了病房号的字条,就出门了。
肖潇出去关门,一眼正看见对面楼里,正够头张望的许暮。对方也看见了她,挠了挠头,朝她一笑,乐颠颠地拿起手机手指翻飞。
……得。肖潇心想,连老三这大老粗都看得出来,阿禾是狠不下这心的。
大家对丁幼禾同学的认知是清晰的。
半小时后,她站在病房楼层入口,犹豫了一下。
她是没拿纸条,但那个病房号就跟长在脑海里了一样,根本用不着拿呀qaq
“小姐,你好,请问探病吗?”护士见她原地踌躇,便问。
丁幼禾还在犹豫,忽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抢先一步向对方咨询:“你好,请问陈元染先生在哪间病房?”声音嗲得不行,带着点略显刻意的港台腔。
问话的是个年轻女孩,穿着牛仔外套,早春时节就光着腿,化了小烟熏,还算漂亮。
护士看了她一眼,见怪不怪地报了个病房号,等对方走了,才对丁幼禾说:“这才半天工夫,起码五个来看他的小姑娘了,长得好看就是好,硬是把住院住成了见面会。哦……对了,你是探望哪个病房来着?”
丁幼禾牙根发痒。
这才几天不见啊,就招蜂引蝶成这样!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我走错层了。”她说着,转身就要往电梯走。
结果电梯还没来呢,一只手从她身边又连续按了几下电梯按钮,灯熄了。
丁幼禾正欲发作,余光看清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顿时噤声,连头都没回,看也不看来者何人。
“幼幼。”
走得更快了。
身影一闪,赶在她出楼梯间的那一刻把人给拦下了。
丁幼禾低着头,入目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短了点儿,露出小半截脚踝。
她一下想起很多年前,从风雪里捡回来的少年也是穿着这样一条嫌短的裤子,安静又温柔。
只是,当年那个单纯无辜的小可爱,怎么就整个变样了呢!
把心一横,丁幼禾抬起头。
正对上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长眸,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脸。
“染爷好本事,还嫌摆弄我摆弄得不够,又让许老三来骗我?”
那口气,硬生生被她拖出了丈八的疏离。
元染怎么会听不出她还在气头上?抬臂就想拥住她。
丁幼禾灵活地一闪身,从他面前躲过了,杏眼瞪着他,“干嘛?别想对我故技重施。”
元染苦笑,“什么故技?”
丁幼禾脸一下红了。
还能什么?拥抱,亲吻,堵住嘴,稀里糊涂滚上|床,落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莫名其妙就和好了。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位和,这话丁幼禾半个字都不信——什么和?那不过是掩耳盗铃,隔阂还在,不会因为片刻欢愉就自然愈合,不过是粉饰太平,等下一次冲突来临,只会愈加严重。
她骨子里跟丁止戈的看法一致:有话就说,有就放,放完了神清气爽,该吃吃该喝喝。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忍受元染一而再、再而三的瞒着她做一切。
更,更,不能原谅他居然拿住院当幌子骗她╭(╯╰)╮
“麻烦转告老三,店里从今往后不欢迎骗子,”丁幼禾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他,还有……你。”说完,她快步往楼下跑,却被眼疾手快地拽住手腕。
“他没骗你。”
“我看你还能跟小姑娘勾勾搭搭,明明好着呢——”丁幼禾脱口而出,等看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再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元染抬起另一只手,连手掌带手指都裹着纱布,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笑,“老三没骗你,我是真的入院在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