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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得像是一块化不开的黑珀。
潮湿的木柴在火里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轻响,仿佛是天地间除雨声外仅存的响动。
元宝凝着方无相的眼。
他实在不明白,一个人得有怎样的旷世之才,才能把谎话说得如此真诚,如此坦荡。
他更不敢去想,或许方无相并没有这种才能,他坦荡只是因为他从未说谎。
火光贴着方无相的脸颊跳跃,破庙角落里泥塑的菩萨,仿佛附在这张脸上重新活过来似的。挂满蛛丝和尘灰的冰冷面貌,在火光的描摹下忽地变得鲜明而生动。
元宝一生只认金银,不信神佛。
所以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何以生出如此奇妙的感受。
方无相见他神情恍惚,道:“你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吧。”
“睡个屁!”元宝以残臂撑身,从地上站起来,踱到方无相面前,“你若真的信我,现在就跟我到码头去,将你手里的银子交给船夫,让他载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离开?”方无相大为惊讶,“去哪儿?”
“只要离开瀛洲岛,随便你想去哪儿历练都行。”
“暴风雨中,海上恐怕不能行船。”
元宝往飘摇的窗页外瞥了一眼:“我告诉你,比起将要发生的事,这点动静连毛毛雨算不上,瀛洲岛即将大乱,此刻若是不走,便来不及了。”
方无相凝着他:“你是不是被今夜的案子吓到了。太守和捕头的死虽然疑点重重,但凶手已送命,我方才听见段公子嘱咐衙役给省衙送信,很快就会有人赶来,你不必太过惊慌。”
元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咬着牙根逼问道:“你到底走还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