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枫想,这才是情爱的本来面目,粘稠,腥腐,就像是红帐深处,潮湿阴靡、纠缠不休的热汗与血,钉入髓骨,将他撕成两半,留下难以消除的屈辱烙印。
何来高山流水,琴瑟相和,不过是一池溃烂的泥沼罢了。饶是清正孑然的名门骄子,一旦落入其中,也会暴露出丑陋的面相。
但柳红枫竟感到几分愉悦,原来他的心里也住着一只丑陋的怪物,贪婪地张着嘴,等待腐肉饲喂。在这扭曲的快意之中,他深深凝向段长涯。总有一天,他与这人会分道扬镳,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而这一刻,咫尺外的脸庞竟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化作苦至极处的甘甜滋味。
段长涯在尸堆中四处走动,搜寻柳千的下落。这些死者虽然已经血肉模糊,但尚且能够分辨出年龄和体态。他找了一遍,道:“没有孩童的尸体。”
柳红枫松了口气:“是好消息。那小鬼素来机敏过人,或许已经躲了起来……”他正答着,目光掠过地上一件熟悉的器物,不禁怔道:“这朱色的玉冠……”
他俯下身,从两个人的夹缝中将玉冠拾起,这两人的尸身已被抽空了血,只剩下干瘪的皮骨,惨白而黯淡,四肢以奇异的方式挤压着,不像是彼此相拥,倒像是被外力硬生生地扯在一起。
压在两人身下的除了玉冠之外,还有一片破碎的衣料,蚕丝的触感格外出挑,破口处边缘粗糙,像是在拉扯中被蛮力撕下来的,但周遭却并没有相似穿着的尸体。
柳红枫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薛玉冠还没死?”
两人视线相交,纷纷露出惊慌之色,在附近继续搜寻。柳红枫瞧见洞穴更深处闪着微光,是地面上的一洼浅水,由石缝中渗出的细小水流汇聚而成。
水洼附近的泥土松软,泥里烙着几只脚印。
柳红枫仔细打量了片刻,道:“这是小鬼留下的。”
段长涯也循声而来:“你能够确信吗?”
“能,”柳红枫道,“他的鞋子是我买给他的,我不会认错。”
脚印前进的方向是黑暗深处。
柳红枫抬头看了一眼,苍茫的漩涡近在咫尺,勾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恐惧。他站起来,又觉双膝一软,视野飞速旋转,化成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是段长涯的手撑住了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模糊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灌入黑暗的风声擦着岩壁,发出阵阵低啸,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