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一寨之主,但安家的宅院却与旁人一样寻常,三间屋子围出一片院落,大小连铸剑庄的零头都不及,柴扉掩门,杨柳傍路,烧饭的柴火将半面墙砖熏得发黑,墙角还圈出一块地,养了一窝鸡,终日挤在木槽旁边噔噔噔地啄米。
晏千帆也像一只啄米的鸡。
他啄米并非为了抢食,只是被打得躲无可躲,唯有缩起脖子减缓疼痛,他和安广厦在院中过招,双方以竹片绑成棍状代替兵刃,名义上切磋武艺,实则由安广厦单方面给晏千帆上课,一根松软无芒的竹剑,屡次将后者逼入绝境,毫无招架之力。
安广厦瞧见晏千帆眼中飙出的泪水,终于收回招式,叹了口气,道:“父亲本来叮嘱过,让我莫要欺负你,可你实在太弱了,我想手下留情都没机会。”
这般直截了当的批评,配上冷峻严厉的表情,常人未必受得住。
安广厦从来都是如此直截了当,冷峻严厉,所以鲜少有人敢与他套近乎。
晏千帆却骨碌着爬起来,提着竹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的眼前,仰起头,咧嘴笑道:“安大哥,你的功夫好厉害啊!就像是故事里的大侠,这样……再这样……三两下就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模仿安广厦方才的招式,但动作却差出百丈远,僵硬又笨拙,活像个没抹油的木偶。
安广厦看得发笑,挑起眉毛问道:“我是大侠,那你是坏人么?”
晏千帆一怔,低下头道:“……就算是吧,反正大家都不喜欢我。”
安广厦不禁皱眉,面前的小鬼稚气未脱,脸颊尚带着几分圆润,皮肉像蒸熟的馒头一样细软,喘起粗气来像是水里的鱼吐泡,口中都泛在唇上。一双眼底噙着泪花,却不显娇弱,反倒闪闪发亮,将他整个人映照得晶莹而透彻,哪怕滚在身上的泥,沾在胸前的口水,也遮掩不去这般独特的气质。
安广厦所熟识的小孩子不是这样的,他们大都脏兮兮,性情或是胆怯,或是愚笨,或是狡猾,总归有一些令人皱眉的特质,唯独面前这个,既胆怯,又愚笨,还有些许狡黠,仿佛集所有麻烦于一身,唯独一双眸子是开在魂魄上的天窗,叫人一眼便能望到底。
就连落在他身上的雪,都比别处更白一些。
安广厦垂下视线,一眼看到小鬼手背上有几条红肿的抽痕,深浅不一,呈现参差不齐的红色,在白雪消融后袒露出来,分外清晰。
他沉下脸道:“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哦,没事,”晏千帆将另一只手掌盖在伤处,“揉一揉就不疼了。”
没想到另一只手背上,也有伤痕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