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锁金铃 箫云封 3267 字 4个月前

兰赤阿古达盯着他看:“这几日,你不在帐中。”

“是。”

“兰杜尔所做之事,你并不知晓。”

“是。”

兰景明几乎伏到地上,鼻子贴上皮毛,风干血腥蹿入鼻中,直令他恶心欲呕。

账内静寂无声,兰赤阿古达摩挲指头,在兰景明头上逡巡,掠过细瘦肩背,抚过不盈一握的脖颈。

“本汗处事不公,未将你提为格勒,吾儿可曾委屈,”兰赤阿古达道,“兰杜尔鲁莽无知,兰信鸿刚愎自用,小格勒年岁尚小,难堪大任,我偌大一个北夷,一时竟无人可用。”

兰景明俯身再拜:“愿为父汗赴汤蹈火。”

“为将者需心性坚韧,进退有度,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为我北夷开疆扩土,”兰赤阿古达长叹,“几日后选拔格勒,盼吾儿拔得头筹。”

父汗的手重若千钧,兰景明脊背发颤,瑟瑟发抖:“小儿定当全力以赴,为我北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兰赤阿古达看他半晌,轻轻扬起手臂,角落里美人窈窕走出,瓷盘里托着一只火红丹丸,这丹丸沁香扑鼻,晶莹剔透,如一块无暇美玉,盛在白瓷盘中。

“吾儿受伤颇多,体质虚弱,本汗特为你调制丹凤红凝丸一粒,此为淮南山上百年生长的火丹凤炼制,九九八十一朵才能炼成一粒,在补气养血上颇有奇效,快吃了罢。”

兰景明低垂双眼,不敢抬头:“小儿天资愚钝,武艺平平,难承父汗恩赏。”

“吃罢,”兰赤阿古达摆手,将托盘推到兰景明面前,“吾儿骁勇善战,智勇双全,为父心中甚慰。休得忸忸怩怩,再做妇人作态。”

帐内柴火燃烧,哔啵跃动不休,那美人打个哈欠,身上脂粉四溢,她身披狐皮,头上斜斜挽着发髻,一根野兽腿骨化作点缀,插|进浓密发丝。

她柔弱无骨似的,倚在兰赤阿古达身边,手中推盘却纹丝不动,药丸静静立在中间。

兰赤阿古达居高临下,如巍峨高山,压进峡谷之间,兰景明背上伤口还疼,隐隐有些开裂,他情知此事躲不过去,父汗行事说一不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火丹凤确为滋补圣品,平日里格勒们争得头破血流,也无法抢来一粒。

瓷盘递到身边,兰景明毕恭毕敬接过,吞水服入腹中:“小儿拜谢父汗赏赐。”

“我兰赤阿古达的儿子,必当化为雄鹰,成为草原霸主,”兰赤阿古达搂来美人,托腰放在膝上,“回帐吧。”

兰景明悄悄松一口气,背着口舌交缠的水声,小步向帐外退去,行过那口大锅,底下火舌更长,烧出焦糊味道,兰景明被这肉味逼的头晕,加快脚步离去,还未行到帐口,忽闻背后雷霆,父汗的声音远远传来,如重锤压顶,层层炸在耳边:“这锅汤已煮上两个时辰,肉骨化为浓汁,最为滋补养身,喝上两碗再走。”

兰景明只觉恶心欲呕,进退两难:“父汗”

“本汗赏下的”,兰赤阿古达的声音遥遥传来,如魔音灌耳,震得兰景明胸中嗡鸣,“你接着就是。”

兰景明无从推拒,只得依言坐在锅边,搅动一只长勺,舀出一勺汤水。

煮了这些时辰,这汤水仍含腥味,熏得人眼前发黑,坐都坐不稳当,兰景明缺衣少食,时常上顿不接下顿,胃里早就坏了,此刻再被煞气冲撞,他强压呕意,艰难舀出半勺,囫囵塞进口里。

这滋味甚怪,不知是什么煮出的汤水。

兰景明手扶胸口,指头揉弄喉结,逼自己强咽下去,这般来回几次,他被折腾的胃中泛酸,悄悄俯身吐息:“小儿斗胆请教父汗,这是甚么汤水?”

“狼骨熬制的浓汤,”兰赤阿古达声如洪钟,挟裹一丝笑意,从帐中远远飘来,“山中野兽,最为滋补,吾儿莫小瞧了它。”

这声音如滚滚惊雷,震得天崩地裂,手中长勺化为柴火,将他烧的皮开肉绽。

耳边风声四起,暗夜中似有巨峰压来,将他碾得筋骨碎裂,肠穿肚烂,压成一地碎骨。

他动弹不得,胸中百转千回,捏得瓷勺颤抖,发出咯咯轻鸣。

“吾儿怎不吃了,”兰赤阿古达道,“莫非有甚么难言之隐。”

兰景明登时惊醒,后颈冷汗汗出如浆,伤口阵阵蜇痛,似有人拿盐粒揉来,揉的他天昏地暗筋骨欲碎,眼前阵阵昏黑。

好在他隐在暗处,身形被大锅挡住大半,他僵硬碾动长勺,缓缓搅动汤水:“小儿拜谢父汗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