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真想知道男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他只要遣人去水沟村调查,就能推断个七七八八。
但他不想从别人嘴里知道这种事。
他不会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他之前只是失去一段记忆而不是失智,能让他放下防备刻在心上的人必是不同的。
思及此,顾九渊眼帘轻抬,黑眸直视关衍,道:“若是此事让阿衍觉得为难便作罢。”
这话一出,关衍猛然怔住。跪在一旁的易护法焦急出声:“请教主三思!习武之人最忌心绪不稳,下月初八,您与吐乾国王子天绝峰一战,如您在对战时忽然想起一切而导致走神让对手有机可乘……”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约战之日前若没能寻回教主便由身形肖似教主的他代教主出战,可眼下教主回来了,教主必会亲自上场,万一教主被刺激在这个节骨眼恢复记忆,心绪大起大落之下,他担心教主吃亏!
关衍愕然,嘴巴动了动,正要开口应下,顾九渊先一步出了声。
“不必再说。”顾九渊眸色冷然,不容置疑地道,“阿衍于本座有救命之恩,本座不涌泉相报就罢,何以还要为难恩人?”
易护法语塞。顾九渊继续道:“区区一个夷族,本座还未放在眼里。”
少年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可其中的傲然自信让人没法不相信顾九渊说到做到。
关衍也是相信顾九渊有必胜的把握的,可胜了不代表不受伤,他看着眼前风华夺目的顾九渊,想象这人嘴角染血,一身狼狈的模样,心脏霎时被揪住,“我……”
将他眼中飞快闪过的担忧决绝收入眼底,顾九渊缓声打断他:“阿衍明日再走吧,今晚且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否则我于心不安。”
“……好。”关衍哑声应下。
顾九渊目光扫过他紧攥着的拳头,体内动乱的真气缓缓平复。
是夜,神隐教一处阁楼内灯火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好酒美人、笙歌燕舞在前,可贵客只低头执箸,一言不发的进食,引得沈飞白几人大眼瞪小眼,都在用眼神使唤同僚去给贵客敬酒,好活跃气氛。
但关衍和他们根本就是两路人,双方因教主有了短暂的交集,偏偏教主把人忘了,没有教主从中调节,他们又不好越俎代庖,做什么都觉得尴尬。
独坐高台上的顾九渊摇了摇手中盛着透明清冽液体的琉璃盏,收回落在关衍线条刚毅的侧脸上的余光,将琉璃盏贴上薄唇,待香冽的酒湿润嘴唇后,他放下杯盏,微微压低嗓音,说了句:“退下。”
他声音不大,可在殿中尽情扭动腰肢的舞女和卖力演奏的乐师如雷贯耳。
水袖落下,舞女微微欠身,与抱着琴箫的乐师轻轻退出殿外。
雪色锦衣像怒放的白芍一样在华座上散开,面覆半张青鬼獠牙面具的教主一手支颐,如玉雕琢而成的指轻抵着光洁的下颚,引人遐思的嫣红薄唇被酒液润得透亮,叫人瞧上一眼便面红耳赤。但无人敢盯着教主看。
坐于高台之上的教主就是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冰花,即便在阳光照耀下瑰丽绝伦惑人心神,亦无人敢亵渎。
教主这块寒冰过于尖锐强大,无人捂得热,触之严寒刺骨,她们只敢仰望不敢肖想。
下首众人的神态皆落入顾九渊眼中,唯独一人进殿后遥遥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就归于沉寂。
不似那些忍不住偷偷看他的舞女乐师,男人垂眼落座后,恍若老僧入定般木着一张脸吃菜,要不是男人看到他曾愣了一瞬,暴露男人内心的情绪,他都不知道男人这么能忍。
薄唇弯出不明显的弧度,顾九渊起身朝舞女退下后绷紧了腰背的关衍走去。
艳丽的裙裾如水般褪去,殿内安静下来,可那道落在侧脸的视线越发灼热,关衍咽了咽口水,拿着筷子有些无措。
下一刻,雪白衣摆出现在视线里。
衣袂晃动中,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递到了跟前,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这是珍藏了十八年的秋露白,阿衍不尝尝?”
关衍愣了愣。
那如白玉雕就的修长指掌就这么轻轻捏着琉璃盏停顿在他跟前等候,关衍猛一回神,目露窘色,忙放下手中箸,端起桌上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