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敛君情 北苍树 3046 字 3个月前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上嘴巴望着云尘不知所措。

这话一刀扎中了池向晚的痛处,她受不住地缓缓弓起腰背,喉间从低哑慢慢发出几声无言却浸满悲痛欲绝地抽泣。

“景何存。”云尘凝声瞪了他一眼。

楚樽行也是个不懂如何安慰人的性子,想了想后挑拣着说道:“眼下你还活着,湛安也无事,早晚都会再碰上的。”

窗外雷雨愈演愈烈,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苗头,窗沿门板被劲风轰击地吱呀作响,松动下来的木屑扬在空中,让还在啜泣的妇人重重哑咳了几声。

云尘伸手顺着她单薄的后背拍了拍,又热了壶温水递上去,思忖片刻还是小声问了出来:“湛安是谁的孩子?”

池向晚扯出一抹极苦的笑意,自嘲地摇了摇头,久到云尘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迟缓地写到:是陛下的孩子。

云尘对此早有预料,点了点头,垂下眼帘没甚波澜。景何存则是瞪大眼睛与楚樽行四目相对,两人皆从对方眼底看清了溢于言表的骇异。

池向晚一连灌了好几杯温水后,手上的冷汗才渐渐退却。她不愿对湛安的出生做过多解释,便跳过了这段,只将后头的事告知几人。

婢女因陛下宠幸而有了身孕这事算不上稀奇,但并非是谁都有机会将肚里的孩子安稳生下来的。就连后宫里身居高位的娘娘都逃不了被人为小产的命运,更何况她只是个婢女。

一但沾染上皇家子嗣,便是亲生姊妹都免不了暗自陷害。明贵妃得知此事后当机立断便封锁消息送了滑胎药来,可她又如何忍心看着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葬身腹内?

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时日,明贵妃见她可怜平日里也待她不薄,以为是个逆来顺受的奴才,便去哪都将她稍上,由此她自然也能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池向晚将手抬离桌面,拉过云尘的掌心,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了一句话。

明贵妃在外面有人。

云尘脑中懵了一瞬,整片轰然,嫔妃在外私通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他拧紧眉宇凝睇着池向晚,沉声道:“这话开不得玩笑。”

池向晚像是知道他不信,轻轻招呼着他继续看:我便是抓到了她这个把柄她才同意我将湛安生下来的,只是从那之后她便日日都给我灌药,公子可知那些药会伤身,若不是如此,湛安也不会一出生就病恹恹的。

楚樽行将她写的内容过了一遍,总觉着有何处梳理不通,他摇了摇头,断定道:“明贵妃定不可能放过你,也不可能任由你将湛安送出去。”

提及此事,池向晚面上也反常地带了些捉摸不定,她指尖提起又落下,良久后才断断续续地写到:我也想不出其中缘由,那阵也多亏明贵妃数月以来一直给我灌药,湛安比我算的早了两日出生,刚巧赶上她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后来如何了?”见她摸了半天都寻不到水杯,景何存便将其推近了些。

池向晚回忆着道:湛安出生后明贵妃不知为何竟也没来寻仇,我知道我应该是活不了了,只想着能把孩子送出去便也算全了我最后一愿。再后来便是何太医来给我送了些补药,说来惭愧,我自小也没做过什么苦累活儿,初进宫时身子累出了毛病,也是多得何太医照顾。

她一番话写完,垂眸双手合十朝远处鞠了一躬。

文字并非只能以肉眼看见,更能凭耳朵听见,听见落于桌上那无声却又震耳欲聋的感谢。

池向晚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我知道何太医是个好人,便求着让他替我把孩子送了出去,送去哪都成,能让他活下来便是了。

云尘听着沉思不语地点了点头,在霜寒岛时他以为这事是顺帝授意的,可这阵看来顺帝好像并不知情也从未参与其中。

何明哲一个太医院的太医怎可能无缘无故给一个婢女送药?又能一声不吭地将她的孩子瞒过明贵妃的眼偷偷送到楼仓手里?这背后多半是受人之托,还得是个能压得住明贵妃的人。

至于这背后授权者是谁,他心里也大致有个了人选。

池向晚忽而起身从板车旁的布袋里取出那只骨笛隔在桌上: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骨笛,也有别名称鹰骨笛,一般是由鹫鹰翅骨打磨制成的。”景何存随口接了一句,在看到云尘递来颇为赞许的眼神后挠着头嘿嘿一笑,“好哥哥别这么倾慕地看我啊,我家那边常见得很,不稀奇,不稀奇。”

云尘干笑两声,自从遇到景何存后,无言以对的情况是逐日增多,纵他素日里舌灿莲花,对上这人也属实是无力反驳。

池向晚将骨笛在桌上叩出了响,随后晃了晃自己空荡荡的左臂:确是骨笛,只是并非是鹰骨,而是人骨,明贵妃用我的左臂剔出来的人骨,制成笛子赠于我应该也是想让我留个记性。

上一瞬还你言我语的屋内骤然安静下来,池向晚侧着耳朵听了下,将方才没说完的后话说了出来:我本还天真地以为我能将湛安送出宫外是明贵妃心软默许的,可后来才知道她也是被瞒着的。也不知为何她都将我折腾至此了竟还留了我一条烂命扔到宫外,后头还是何太医给了我这夜明珠,又替我安排了辆马车送来庐州,这才让我又多活了几年。

她不知道她能活着离宫是得了何人相助,也不知道这相助之人会不会复而取她性命,更不知道她费尽心思送出去的孩子如今是生是死。

初到庐州那阵她日日都是提醒吊胆,失明失声带来的威慑,即便是一点极小的动静都能将她吓得心脏颤动。

她说白了也只是个平常女子,一个人扛下的这些时日,当真是将她折磨得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