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厌金杯 慕禾 2880 字 4个月前

跟上谁?勃律说的自然是已经跑远了的许言卿。

祁牧安把问话重新咽回嗓子里,和勃律朝着必勒格所说的那座毒帐走去。然而走着走着,他看见了什么,脚步缓缓慢下来,最终停在一片草地上。

脚前的草地颜色与周边大相径庭,本该是属于夏日莹莹绿意,可这片却像是被色彩染了一大片,就好似血不停的流,洗刷了无数遍的红一样,浓郁的触目惊心,鼻尖还隐隐能嗅到残留的血气味。

这颜色一看就是数年前浸染上的,但是至今还能嗅到一点血气,饶是祁牧安这样久经沙场见惯了血的人,也忍不住拧住眉,神色凝重厌恶。

他曾经在穆格勒听到过一点关于勃律阿娜的传闻,据说人和小殿下一起被抓到乌兰巴尔部历经折磨,最后只有小殿下一人逃了回来。这位西域来的女子在乌兰巴尔部到底遭遇了,无人能从勃律的嘴里听到一星半点的言语,于是族里的传言就愈传愈多,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这小殿下的阿娜自西域来骨子里就是个媚胚子,多半是被乌兰巴尔勾走了,也有的说是乌兰巴尔为了报复穆格勒打下的胜仗,才抓了他们最小的小殿下。

他在昭仑泊的时候也只是依稀从勃律说的话里推测出他们定是在乌兰巴尔遭遇了这辈子都无法再触及的痛苦,而今他来到乌兰巴尔部,看着这一大滩血草,心里不知为什么,不由自主地就觉得这血和勃律一定有关。

他不知道,原本先头走的勃律已经不见了踪影。青年在经过这片浸了重色的草地旁没有停留,只是僵硬的握紧拳头,目不斜视地绕过草地,来到外面站了一个士兵的帐子外。

士兵是方才必勒格叫来跟上许言卿的士兵,见到勃律忙撤下捂住口鼻的手,右手附在胸前朝小殿下行了礼。

“人在里面?”勃律问。

“是。”士兵赶忙又把口鼻捂上,见勃律抬脚就要进去,赶紧拦下说:“勃律殿下,里面帐子里到处都是毒罐,指不定哪个就能要人命,您还是不进去的好。”

勃律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进去,只是小心翼翼掀开帘子一角,借着渗进去的日光朝里望了望。

许言卿的身影正跪坐在帐中,整个人颓下来,神情低迷,双目失神盯着不远处地上一堆瓶瓶罐罐许久。

似是感觉到了落在他身上的日光,许言卿如木偶般僵硬地转动脖子,朝外面站着的人看过来。在看清是勃律后,他动动嘴唇,第一声十分干涩,竟是没吐出一个字音,重说了一遍,第二声仍旧干涩,却是把音吐了出来。

“……是他。”

许言卿说完这句后便一直没有再出声,右手掌慢慢捂住脸。经年不见,哪想最后却是连具白骨都见不到。

这帐子里的东西就同外面的人说的一样,几乎都是毒,可却不是故意为之。白泽夕能活到那时候,怕是全身上下早就成了毒人,碰过的、用过的东西也变成了毒器,所以这帐子在他死后自是无人敢来收拾打扫。

勃律皱眉,见许言卿在里面待了那么久都没事,于是他把帘子掀地更开了些,也想走进来看看这被哈尔巴拉收在乌兰巴尔部看管起来的小毒师是否还留下些什么,可他脚尖刚抬起来,帐子里的许言卿就闻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别进来。”许言卿的脸埋在手掌中闷声道。勃律一顿,听言把脚落了回去。

“这里面所有的东西上沾的都是毒,你是想毒上加毒,更快些死吗?”

勃律和一旁的士兵闻言立刻又往后缩了一步。

“方才那个人……”许言卿嗓音梗了一下,才继续说出来:“他说……处理死人堆白骨的地方,在哪?”

勃律看向士兵,士兵说了一个地方。

许言卿沉默了阵,低低叹口气,声音瞬间颓唐了许多:“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勃律跟着默了须臾,才放下帐帘,和士兵交代了几句。这时候说完,他才发现祁牧安不见了。扭头视线在周边望了一圈,发现人正在那一大滩血草旁立着失神。

勃律当即脸白下来,心脏颤了颤,但还是苍着一张面孔一步步走过去。

“那是我阿娜的血。”

听到声音,祁牧安浑身狠狠怔住,动作僵硬地抬头看来。

勃律失了血色的脸上牵强出一个自嘲:“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鲜艳,难怪哈尔巴拉说怎么都洗不掉。”

他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偏移了眼睛,站在离祁牧安两步远的地方不再靠近。祁牧安能看出来,若不是因为他在这里,勃律甚至根本不会看一眼,也不会为了他扯开一节线头,剥开一点这早就被胡乱缝上的鲜血淋淋的陈年旧事。

他心疼勃律,想自作主张的为他分担。他很想问问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不止是三年前在乌兰巴尔部,甚至是勃律儿时和他阿娜在这里都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嘴唇嗫嚅了许久,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发不了声。

他要如何问?问了又要怎么面对勃律?勃律又该如何面对他?

没人知道勃律被抓到乌兰巴尔后发生了什么,就如同多年前所有人年少时没人知道小殿下的阿娜是如何死在乌兰巴尔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