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劝了他有赏

景延年的胳膊搭在圣上的肩膀上,他侧脸看着圣上略有皱纹的眼角,呵呵笑了一声。

扑面而来,尽是浓重酒气。

圣上皱眉,“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景延年摇摇头,“不多不多,也就三五坛秦酒而已。”

“秦酒最烈!你喝三五坛,是要喝死……呸!”圣上皱眉。

景延年却哈哈大笑,“我生来没爹,如今连娘都没了,妻儿也弃我而去……我还有什么?唯有一醉方能休啊!”

圣上的眉头越蹙越紧。

吴王府的随从小厮瞧见圣上和梁恭礼扶着景延年,好似吓得不轻,连忙上前要接过他们主子。

可圣上却摆摆手,不叫他们接手。

当真亲自将景延年扶回了屋子里,放在了床榻上。

他也在床边坐下,沉声说道:“你堂堂大将军,怎么把自己弄到如今地步?”

景延年摇了摇头,“圣上糊涂了,我如今不是大将军了呀?”

“你……那你也是堂堂吴王殿下,让你做了王爷,你还有什么委屈?”圣上喝问。

景延年呵呵的笑,“不委屈,不委屈,空有王爵,没有实职,不让问政,不让问兵,那不就是叫我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么?”

圣上被他醉言醉语噎得无话可说。

倘若景延年是清醒的时候,跟他说这种话。他定要治他的罪不可。

偏偏他混混沌沌,醉的连路都走不成了!

“你心里可曾怨恨圣上?”圣上忽而问道。

站在一旁的梁恭礼脸上一紧,双手不由攒在一起,抬眼看向床上的景延年。

虽“醉酒”可以让他放肆一些。

可便是醉了,也是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呀!

梁恭礼不禁捏了把汗,担心景延年把事情做得太过了。

他甚是怀疑景延年是真的喝醉了……

“恨呐……”景延年叹了一声,那昏昏沉沉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深。

圣上当即脸面一怒,正要发作。

却听景延年道,“可恨有什么用?他毕竟是我的……阿爹……”

一声阿爹。

圣上的身子都颤了两颤。

景延年若不是真的喝醉了,他只怕自己这辈子都看不到他低头,听不到他能喊出这两个字来。

圣上眼眶立时就湿漉漉的。

“我从没有盼过权倾天下,没有盼过荣宠至极,没有盼过我的爹是如何如何了不起……我只盼着他像所有爱孩子的阿爹一样,有一颗慈父心肠……只盼着他点头慈爱的对我笑,说年儿啊,你没有叫爹失望……”

景延年说着,自己的眼角也湿了。

大概他自己也分不清,这会儿究竟说的是醉话,还是心里话了。

圣上抬手握住他的手。

儿子的手心里尽是粗茧,这是常年操练磨出不知多少泡,渐渐老化成茧了。

他四五十岁,手心尚且柔软。儿子不过二十多岁,可这双手,却像是历经了沧桑苦难。

“阿爹让你受苦了……”圣上的声音有略略的颤抖。

梁恭礼连忙退到外间,将内室留给这父子两人。

景延年微微闭目,像是醉的睡着了。

圣上却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说着对他的期望,对他的歉疚,甚至说起自己治国的理想报复……说了很对对旁人都没有说过的话。

此时被他握住手的。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大将,似乎也是他的至交好友。

“从朕登基以来,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朕还是襄王的时候,尚且有那么几个能说话的友人……如今,朕真的是孤家寡人,寂寞空惆怅了……”圣上长叹一声。

看着儿子满是醉醺的睡颜,他面上竟尤为慈爱。

他自问若儿子不是醉成这个模样,这些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你性子太倔强,朕有时候气恼你这点,可有时候又觉得你这点最是像朕……罢了,突厥公主这件事,是朕强求了,叫你同蓝将军都受了苦。日后你要娶谁,就娶谁,朕再不勉强你了……”

圣上说完,景延年立时就想睁眼,问问他此话可当真?

他心头一阵激动,堪堪要睁眼的时候,圣上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像萧玉琢,像突厥公主这样的女人,定要远离!女人,就当温婉知礼,娴静端庄,像你母亲那样。她虽出身不高,可她却当得起温良谦让恭谨克己几个字!”圣上缓缓说道,也不管自己这醉了的儿子,听不听得见,他却说得格外郑重认真,“正是因她有这般品质,朕才给她德妃的荣耀!旁人难以企及的荣耀!”

景延年又闭紧了眼,一直到圣上离开,他都未再睁眼。

突厥公主下落不明,突厥也赔礼道歉,两邦合作逐渐开展起来。

细心的人倒是发现,经过此事之后,圣上对吴王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

先是吴王府外头

的兵力撤走了。

后来是一些政务渐渐交给吴王去处理,圣上对吴王的信任似乎又回来了。

吴王的行动较之先前,自由多了。

……

这日圣上在御花园里赏花,是洛阳献上来的牡丹花。

还与同他赏花的德妃娘娘说起景延年。

“年儿经过诸多历练,性子越来越沉稳了……”

德妃身后站着的才人芙蕖安静听着,留意着圣上和德妃娘娘的神态,并不插言。

说着闲话的时候,忽而有个内常侍躬身前来。“禀圣上,南平公主驸马爷觐见。”

圣上皱了皱眉,“朕正在与爱妃赏花,叫他别的时间再来。”

“禀圣上知道,驸马爷说,他并非为公事,乃是他从老家得了新鲜的吃食,想要谨献给圣上。”内常侍说道。

圣上挑了挑眉梢,微笑起来,“王敬直会给朕送吃的了?他不是因为朕罢免了他工部侍郎的职位,一直不愿进宫么?”

内常侍跟着点头赔笑,不敢多说。

“既有外臣觐见,臣妾等告退。”德妃起身。

芙蕖连忙上前搀扶。

圣上摆了摆手,“也不算什么外人,他是南平的驸马,更何况他是来送吃食的,不必避讳了。”

德妃芙蕖等人连忙谢恩。

王敬直带着四个小厮上前来。

那四个小厮抬着个不小的东西,方方正正的,上头还隆起一块来。

只是那东西上头罩着块红绸,看着喜庆,却更叫人好奇,里头藏了什么。

“敬直这是给朕送什么了?”圣上问道?

王敬直躬身给圣上,德妃娘娘行礼,圣上问话,他直起身来,抬手“唰”的扯掉那红绸。

只见下头露出一张方方正正,中间少了一块桌面,却突出个黄铜锅子来。

正和宛城“状元红”火锅店里的桌子一模一样。

“这是?”圣上瞪眼好奇。

那黄铜锅子奇怪,分阴阳且中间还有个圆槽。

“回禀圣上,这是古董羹。”王敬直微微一笑,“求圣上恩准臣在此演示这古董羹的吃法。”

圣上哈的笑了一声,抬手指着王敬直,“你呀你,你说有新鲜吃食进献,朕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专门留了爱妃于朕同享。古董羹你当朕没吃过么?真是叫朕在爱妃面前丢人现眼了!”

德妃等人和王敬直同声道:“不敢,不敢……”

“圣上,这古董羹不同于以往,若非世间一绝,臣绝不敢献到宫里来!”王敬直连忙说道。

圣上呵呵笑了一声,“那你且展示看看,若非像你吹嘘的这般,朕可要罚你!”

王敬直拱手应了,叫人将黄铜锅下头的炭火点上,加上锅子烧水。

又将一块颜色鲜亮浓郁的红油汤底加了进去,另一半锅里则加入了他从家里熬煮了四个时辰的牛骨。

牛骨心油都已经熬煮出来了,浓白的汤飘散着一个浓郁香味。

圣上动了动鼻子,这香味实在叫人垂涎欲滴。

王敬直熬煮锅底的时候,又叫小厮从外头奉进来一盘盘刀工极为精致漂亮的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