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琢挑眉看了大夫人一眼,郎中对她有所避讳。看她的表情神态,只怕以为这只是病,并未意识到,这是瘾。
大夫人点点头,再三谢过郎中。
那郎中临走时,却十分郑重的朝菊香拱了拱手。
萧玉琢看那郎中一眼。
倘若只是因为竹香的交代,郎中请了菊香进去也就罢了,断然不会对菊香这般推崇恭敬。
定是适才会诊之时,菊香的医术针法叫他心生钦佩。
只有真正的打心眼儿里敬佩一个人,才会有这般认真恭敬的神态!
菊香脸上却是淡淡的,并没有骄傲之色。
“大伯娘安心照料大伯吧,我就在萧家住着,大伯身体不适,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然是随叫随到,断不敢推辞。”萧玉琢低声说道。
大夫人不喜欢她,自她回来,彼此间龃龉不断。
没曾想,这会儿萧玉琢这言语态度,竟是这般的客气,说“晚辈”二字的时候,她脸上表情也甚是虔诚。
大夫人脸上讪讪,“你有这心就行了,我也谢谢你。待你大伯醒来,我定告诉他。”
“回禀夫人,若是不受打扰,大老爷约莫能睡到黄昏时候,醒来必定十分饥渴疲惫,我给大夫人留下个药方,大夫人叫人提前煎好,待大老爷醒来,就能饮用,可缓解大老爷不适之症。”菊香轻缓说道。
大夫人看着菊香的神情还有些怀疑。
菊香是跟着宫中太医学的医术,她打小就接触药材医理。
虽然她从太医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佼佼者。
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很多时候还是会被人看轻,毕竟这世上名医都是男的嘛!
菊香迎着大夫人怀疑的目光,并不显焦急之色,她淡然的像是不在意旁人的质疑。
大夫人嗯了一声,叫人备笔墨。
菊香却没等人研磨,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只炭笔来。刷刷写下药方。
大夫人正在惊异她用的是什么神奇的玩意儿时,她已经写好了药方,收起了炭笔。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大夫人多问了一句。
菊香想了想,“大老爷若是情况反复,请夫人遣人告知我家娘子。”
萧玉琢点点头,“大伯娘不必客气。”
大夫人叫仆妇送萧玉琢主仆出了那院子。
萧玉琢看了眼菊香,菊香点点头。
主仆回到自己院中,在正房里各自端坐下来,菊香才开口道:“大老爷确实是药瘾发作,我算了,大概是停了药七八个时辰。针灸和汤药都只能缓解,再过十二三个时辰,药瘾大约会再次发作。而且会比这次更为凶猛。”
萧玉琢叹了口气,“大伯这才用药多久啊?不过十天半月而已,且还是稀释过,纯度不是那么高的药,尚且有如此大的药瘾。那圣上……”
萧玉琢甚为忧心。
圣上服药已久,是不是已经完全落入纪王和阿尔的掌握了?
圣上他,还有救么?
“针灸有没有可能彻底医治药瘾?”萧玉琢歪头看着菊香,“假如说每次药瘾发作,甚为难受的时候,就用针灸缓解,久而久之,只要不再碰药,这种药瘾就消失了?”
菊香皱眉想了想,“不知会不会形成对针灸的依赖,其实药瘾,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依赖感。这事儿。婢子得好好琢磨琢磨。”
萧玉琢叹了口气。
菊香去琢磨对抗药瘾的办法。
萧玉琢则盘算着,怎样才能瓦解纪王通过毒品对人心的控制。
傍晚时候,竹香回来说大老爷醒了,果然和菊香说的一模一样。
他醒了就饥渴难耐。
大夫人叫人送上煎好的药,大老爷喝了汤药,没吃饭,读了会儿书,却是有些心烦意乱的,就又睡下了。
萧家大老爷睡下不久,萧玉琢也是刚哄了小重午睡觉。
便听到窗外有啾啾鸟鸣之声。
这鸟鸣清亮悦耳,并不像是什么夜鸟的叫声。
夜里啼叫的鸟儿不多,萧玉琢将小重午交给奶娘,连忙提步出门。
恰瞧见廊下花丛后头,廖长生正低声对竹香说些什么。
萧玉琢提着裙摆快步过去。“可是修远他怎么了?”
廖长生连忙拱手,“娘子,将军设法把芙蕖从宫里带出来了。娘子可要见她?”
萧玉琢闻言一惊。
从宫里把人偷出来!景延年也真够大胆得了!
大约是那日在殿中,圣上对她的那些举动刺激到了他。
他如今行事越发偏离以往性情。
萧玉琢连连点头,“要见,正有些事情要问她。”
“那娘子收拾一下,人不能在外头久留。”廖长生说道。
萧玉琢立即去换了衣服,脱下襦裙,换了利落裤装,外头还罩着一件易于在夜间隐藏的黑斗篷。
她用大大的兜帽遮了脸,让竹香先行一步,打通
府上关卡。
萧玉琢趁着夜色,悄悄离开萧家府邸。
芙蕖被接到皇宫近旁崇仁坊的一处小宅子中。
萧家就在崇仁坊,离得倒是不远。
再过一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锁,长安各处也要宵禁了。
此次见面,尤为难得。
萧玉琢来时,芙蕖已经在屋里坐了。
屋里点了几盏灯。
许是灯烛昏黄,芙蕖显得格外柔美。
经过宫中的磨练,她脸上更添了几分让人看不清道不明的娇柔美态。
“芙蕖。”萧玉琢轻唤她的名字。
芙蕖微微一愣,立即起身,“娘子!娘子怎的也来了长安!娘子在长安可好?”
她甚是激动,连忙向萧玉琢福身行礼。
萧玉琢上前扶她起来,她便忙不迭的问安。
“都好,此次见你,乃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听闻圣上恩宠与你,你可知道,圣上自打上次重阳节宴席之后,可是服用了什么药?他身体有何变化?可曾对那药有依赖?”萧玉琢连声问道。
芙蕖怔了怔,但她反应极快,知道现在时间紧张,没有时间攀家常,便连忙回道:“是有种药,叫‘逍遥丹’,大约就是在重阳节之后圣上开始服用的。以往圣上也用别的药,但自从有了那逍遥丹之后,别的药都停了。妾听圣上偶尔提及,说这药能……呃……”
芙蕖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她上前一步,靠近萧玉琢耳边,用极小的声音道:“说这药能够壮阳,让男人雄风大振,还能延年益寿,逍遥似神仙……圣上每逢临幸之前都会用药。有次还……还叫好几人同时侍寝……”
芙蕖的脸上已经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萧玉琢也听得面红耳赤,但她心里越发的泛冷。
“这药是纪王侧妃进献的?”她问道。
芙蕖想了想,“每隔十几天,圣上的药就没有了,没有药的那一日,圣上好似特别的暴躁易怒,已经悄悄杖毙了好些宫人了。都是在圣上没药的那时候,他们没留意不知怎的惹了圣上……如今圣上身边伺候的人,人人自危。都盼着纪王侧妃能早点入宫,每次纪王侧妃入宫之后,圣上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萧玉琢长叹一声,果然如此。
“娘子,妾有些怕……”芙蕖突然说道。
萧玉琢微微一愣,狐疑看向她。
“且原本是有些争取的心思,可妾入了宫之后,谨记着娘子的教诲,叫妾要懂得避风头,懂得低调,妾本是想投奔皇后娘娘的。可是皇后娘娘身体不好,妾瞧德妃娘娘慈眉善目,好似不争不抢的,但圣上总会往德妃娘娘那儿去坐坐。妾便投了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也不吝惜提携妾,叫妾得了恩宠……”
“这不是挺好的?”
“可如今妾在宫中时间越长,就越害怕……恩宠未必是好事。那与妾同来的波斯女子,前几日,忽然暴毙,死相极惨……”
芙蕖说话间,还禁不住抖了抖。
“那你如今有什么想法呢?”萧玉琢问道。
芙蕖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子,如今圣上性情变得越发古怪,妾每每伺候之时都是心惊胆战。这样的荣华富贵,妾已经承受不起了,求娘子救妾出宫吧!”
萧玉琢长长的吐了口气,她弯身扶芙蕖起身,“你且再忍耐一时,不能就凭着现在叫你离开宫闱,便是要离开,也得找到合适的由头。”
如今这偷偷摸摸的离开,叫圣上知道了,岂不是要大为震怒?
彻查下来,定会牵连旁人,还会把景延年拖下水。
“先回去。耐心等候,你既没有争宠的心了,圣上临幸,能躲便躲,我必救你出宫。”萧玉琢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