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金吾卫将军押送着一干小郎君进宫的时候, 延英殿的圣旨已经宣了下去, 淑妃的含冰殿业已封门, 偌大个后宫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延英殿议事的阁老重臣们还没离开,俱都看见了这群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一身血污、鼻青脸肿的小郎君们。
皇帝亦是一惊, 方才王铄海进来通禀的时候只说是二郎那小子今儿出去与人比赛马球, 半途上打了起来, 他正恍神,自然以为和从前一般, 谁曾想这真见了竟如此凄惨?
不多不少二十个, 还规规整整的一个巴掌都数不出来, 穿着两种颜色的衣裳倒是好认, 这会儿还互相龇牙咧嘴呢。
殿上的众臣子除了高元九目不斜视对这一幕视若无睹,便是一向铁面的大理寺卿卫少坤面上都露出几分惊异, 好笑地看着雍乐侯。
偏偏雍乐侯还能一副没事人似的自顾自给圣人行礼:“给皇伯父请安!”
“请安, 你就是这么给朕请安的?”皇帝神色不明,目光在那群青衣小郎君身上逡巡了一阵, 确实是个顶个的被揍得惨兮兮。
这也难怪,世家子虽然也学六艺,习武骑马,但毕竟是金尊玉贵养起来的, 说吃苦又能吃多少苦?比起二郎这些个真真正正在军营里打磨出来又惯是皮糙肉厚的, 那还真算不上个儿。
小霸王抬头偷偷瞄了眼皇帝,心中嘀咕了下,这情形有些不对啊, 说话也谨慎了些:“皇伯父明鉴,侄儿绝对没有先动手,总不能被打了还不还手吧?”
话说到末尾他还带了些可怜的哭腔。
打架时被他撩拨地先动手那人一听却是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咬死他,这个不要脸的无耻小人!
谢敬崇一把按住那人,稳了稳心神才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平州谢敬崇参见陛下,此事还请陛下明察,是雍乐侯先口出秽语侮辱我等,这才一时义愤与雍乐侯起了争执,请陛下恕罪。”
他面上强自镇定,但是毕竟还是个十余岁的孩子,面对皇帝难免心中惴惴,硬撑着才不至于两股战战,看见小霸王斜过来的眼神顿时狠狠瞪了回去。
皇帝此时正是心情不虞,而这件事也着实不好轻易处置,事情涉及到长安这些世家,轻不得重不得。两边的小郎君们现下是谁都不肯让谁,顶着劲儿呢。
“二郎,你还有什么话说?”
看见皇帝瞥过来的眼神,小霸王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他这回恐怕是不幸撞到坏时候了,皱了下眉,难得乖巧地认了错:“皇伯父……侄儿也是急了,您知道的,这脾气上来嘴巴就容易不听使唤……”
然而一贯的撒娇卖乖没了太后给他兜底也不好用了,他是个什么性子皇帝还是知道几分的。
隆昌十七年的夏天,一粒小小的石子被投进平静的江海,激起一道浅浅的涟漪。
这一年,常州官银案了结,罪首史泓与捉拿归案的流寇及一应牵连人等午门宣斩,其余家眷流放三千里。
淑妃封号褫夺,于含冰殿闭门不出。
以及,传出的一件令众人喜闻乐见的事——着令雍乐侯入西郊禁军大营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