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秭殊洞天远去, 陆照旋寻了一处隐蔽之地调息,一旦入定,再睁开眼已是十数载之后。
她从谢无存手下逃生似乎十分轻松, 实则却是竭尽全力之后的结果。看似是她一招伤了谢无存,在蜕凡真君手下讨了便宜, 其实这一招伤人更胜似伤己,她损伤不下于当年狼狈逃生几百年,若不及时调养,早晚要再落到当年前路断绝的地步。
陆照旋吃过亏, 无比注重调养根基,直到反复确认并未落下暗伤,这才出关。
仔细想来, 她在流洲竟有几分无事可做之感。
若说陆照旋对流洲毫无留恋,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这毕竟是她千载故土、道途起点。然而她并不是恋栈不去的人。
自她拜入洞冥派之后,无论她修元还是修玄,命运已与玄门紧紧绑在了一起,除非有朝一日站在问元这顶点上, 否则她便势必得随玄门命运同沉浮,流洲是元门之地, 与她已不是同一立场。
她此番回流洲,一来是为了谢镜怜,二来是为了避开魏家算计,三来便是为了了结前世恩怨。
陆照旋很清楚自家仇怨过甚, 仇家势大,以她目前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彻底报仇的,然而千余载修行教给她不仅只有隐忍, 还有“有仇当场报”。她不是没遇到过好不容易实力够了,仇家却早已因其他原因而陨落的事。
任那些旁观者高高在上丢下评价,说她看不开、看不穿也好,说她不通透、执迷过甚也罢,陆照旋都不在乎。
她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世俗观念、任何规则来决定她的行为。
她要竭尽全力、不留遗憾地活过每一天,而非在回顾时发觉人生满是隐忍与权衡,竟没有一点亮色。
她不是为了问鼎而求仙的,她是为了她自己。
她要随心所欲,她要得偿所愿,她要想逍遥时能得自在,想显赫时能得权势,想看开时往事尽是云烟,想追究时锱铢必较。
现在她想锱铢必较,所以每一件她都记在心里,一个也不放过。
当然,报仇这种事,要量力而行。
以她目前的实力,解决宁家、斩杀秦家三元婴,差不多便是极限了,再要动作,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能真正打痛敌人,反而可能因行为挑衅招致她难以匹敌的对手。
如果陆照旋现在跑去谢家或是秦家旁支大杀特杀一番,固然狠狠打了这两家的脸,可实际上对这两家来说不过是疥癣之疾,而若是两家请蜕凡真君出手,她十条命也不够逃的。
况且,陆照旋不会做这种事。
没有本事上仇敌家正门一路杀过去,反倒跑去拿小门小户开刀泄愤,她丢不起这个人。
若这么做有意义,若能震慑谢家、秦家,陆照旋不惮于大开杀戒,正如她在洞冥派对陈家化丹修士所做的那样。彼时她背靠师徒一脉,一切皆有师长撑腰,如此行径能最大程度地震慑陈家,扫清元婴前的障碍。
然而在流洲没人为她兜着,做出这种事便只能是纯粹的泄愤。
她没有那么深的愤恨要向弱者发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来流洲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至于那明面上的所谓“探查流洲情况”,倒也不必太当真。
但若这便回凤麟洲也有些不妥。
除了赵雪鸿、郁听然,洞冥派对于她的元门来历并不清楚,更不会知道她对流洲到底何等熟悉。宗门派她来探查流洲情况,这任务自然是以百年计的,如今她离开凤麟洲不过十数载,直接回去难免显得敷衍了事、不够上心。
索性再盘桓些年月,做些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