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旋凝视着这幅画。
十数万年前的大能永远留在画中, 穿过时光投来注视,仿佛回应面前这两个并排而立的修士的注目。
陆照旋的心思仿佛分成了截然相反的两份,一份牵缠纠葛, 一份平淡无波。
牵缠纠葛的那份淡淡的,好似极远处飞絮游丝偶然降临, 轻浅地缠绕了两下。平淡无波的那份好似明镜照影,把她的一切情绪都照得敞亮。
陆照旋不得不承认裴梓丰与她想得不太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自己仿佛同他的心离得很近很近。
他说,向道而生, 为道而死,这很美。
她几乎以为他窥见了她的内心。
两人变得很安静,很安静, 静得能听见清风细拂青丝的声音。
裴梓丰静静地听身侧人青丝轻舞, 那几乎为不可闻的声音落在他耳中,竟有种令人无端安心之感。
他从来不是需要从旁人那里汲取力量的人,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情不自禁地贪恋这片刻宁静与温存。
这感觉很奇妙, 也很新奇。
裴梓丰以近乎玩味的目光审视它,又以近乎研究的态度分析它, 任它丝丝袅袅。
他确定,他心无旁骛、不为所动如往昔。
那么,这确乎存在的贪恋与满足又究竟从何而来呢?
人可以拥有相互对立的两面吗?他可以冷酷如磐石,同时又温存似春风吗?
这一刻, 裴梓丰竟想哂笑。
这是讥讽,又或是自嘲。他这一切贪恋与犹豫的源头,来源于他无端断定陆照旋同他是一类人, 是完全相似、互相映照的一类人,他认定她理解他,他认定只要他说,她就一定懂,而且一定赞同。
多可笑?他一路乘风破浪、一路坚定不移,不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独一无二深信不疑吗?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也向往认同、向往被人理解、向往拥有同类。
他亲手撕碎了这深信不疑,竟没有半分犹疑与痛苦,反倒自这新的结论上弥生难以言喻的欢悦与前所未有的新奇。
他好似忽然拥有了一面镜子,而镜中的投影是如此的令人向往、值得敬意,这让临镜自照的人由衷地满足。
裴梓丰近乎小心翼翼地珍视着这投影,也许这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对手,无论胜负,他都能坦然面对、欣然接受。甚至于,他衷心希望他的对手越成功、越出色、越强越好。
当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第三幅壁画中兆花阴的面上时,一道朦胧的迷雾似乎笼罩而来,带他们去往悠远的时光。
“明叙涯,我总不信你真会如此不择手段。”有人红衣猎猎,手中昆吾莹光,冷冷地俯视。她的眼神如此冷酷,又堪称冷淡,与她的言语配在一起,几乎有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割裂感,“看来我注定失望了。”
“师尊,是你同我说的,一个人为了自己的道途竭尽所能,从来不应该羞耻。”有人仰首回望,脸上是介乎无动于衷与欣然向往之间的笑容。
似乎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一般,兆花阴神色平淡,丝毫不为所动,扬起昆吾,“那我就看看,你究竟学会了几分手段,敢同苏世允这只猛虎谋皮。”
昆吾高高飞起,在天光云影里光华万丈,她的神情冷淡如冰。
一如壁画上的情景。
陆照旋近乎愕然地望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