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月很快见到了禧太嫔, 半年过去,这位老太嫔的耳朵仿佛没有以前好,但一双眼依然很明亮, 见到李夕月就拊掌笑道:“我们来看看是谁!”
李夕月上前蹲了个安,脆生生说:“太嫔万福万安!”
禧太嫔连声道:“起来!起来!这是稀客, 我见着就高兴, 总蹲在这里, 我还瞧个啥?”
等李夕月过去,她拉着李夕月的手上上下下地看,嘴里连连夸:“看看, 还是永和宫会调理人, 比在咱们这寡妇院可水灵多了,这小脸儿润得羊脂玉似的。”
仔细看了看李夕月的眉,突然问:“你后来一直在永和宫么?”
宁寿宫这座寡妇院, 消息等闲不入,老太妃老太嫔们也是心如槁木死水, 日常养养花卉、猫狗、鸟儿, 打发时间等着大限将至的一天罢了。
所以李夕月赔笑解释说:“没,在永和宫只待了不到一个月, 又被挑到养心殿去了。”
禧太嫔对身边随侍的大宫女说:“咦,怎么不倒茶给客人?”
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就一个人, 离开了,就剩李夕月陪着。
禧太嫔这才问:“是皇上的人了?”
这话双关, 李夕月不知道怎么回答, 脸红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日常伺候。”
禧太嫔笑道:“不仅是日常伺候吧?”
见李夕月低了头不好意思说话,她倒是正正经经说:“看样子还没给你位分。宫里头啊,真正宠爱就舍不得给这个位分——别居一宫, 见个面还得传召,睡一晚还得翻牌请皇后钤印,真是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但是呢,”她却又很快转折,“没个名分,也委屈了的。而且,他要能护得住你才行。”
努努嘴指向颖答应所居围房的方向:“刚进来的那一位,只怕太后杀她的心都有,但因为这个位分,还不能说杀就杀,得软刀子逼凌,逼得人家活不下去。可遇到个性子刚硬的,忍忍不定也就忍过去了。”
李夕月不敢多说颖答应的事,叹口气说:“后宫的事,掺和起来都挺可怕的。”
禧太嫔亦是叹息:“谁说不是呢。我在这个宫禁里一辈子了,十三岁起伺候德宗皇帝,转眼我都要七十了!”
她伸出三根指头比划了一个“七”,又说:“想想真是没意思,大半辈子都在和猫猫狗狗打交道,靠它们打发光阴。活过了七十,哪一天叫我闭眼都行!”
“您说什么哪!”李夕月嗔怪着,“看看猫猫狗狗,不掺和那些破事,想想不也不错?您可是奴才进宫第一位伺候的主子,您得长长久久的,让奴才一直有个念想。”
禧太嫔笑道:“也是。马上过寿,这里的首领太监已经汇报上内务府了,估摸着还是会办一办,希望你到时候也来喝一杯寿酒。”
拜别了禧太嫔,李夕月回养心殿缴旨。
皇帝正在东暖阁召见荣聿——这是当自己人召见的——所以也叫李夕月奉茶。
她端了茶进门,正听见荣聿叹息着说:“……气是气坏了,说是一天都未进水米,管高墙的人劝他保重身子,多少吃点东西,他冷笑着说:‘放心,我不闹,不给自己加罪。一个孕妇都不能放过,她日后若有脸见列祖列宗,也算她皮够厚。’宗人府的人不敢接话,然而后来悄悄看他,已经是老泪纵横,一个人喃喃道:‘就至于这样赶尽杀绝?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