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非常自负。”虎钐告诉他们,十长老中,椿长老势力最大,也最有威信,千江一直隐隐地看不惯椿长老,但对其余长老十分不屑,尤其是武功平平、只懂耍弄草药与毒物的虎钐。他孤身前来,自然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压制甚至诛灭虎钐的信心。
而针对千江的陷阱已经布好,无非是以众敌寡。
陈霜与栾秋日日在山顶眺望,今日便是虎钐预测千江到来的时刻。
陈霜招呼栾秋坐下,从腰上掏出两个小酒壶。每个酒壶不过四五口容量,他神神秘秘塞入栾秋怀中:“黄金换酒,这是金羌的侠气。”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金羌也不例外。栾秋一路所见所闻仅仅是苦炼门一家。而在广袤的金色炽热大地上,还有许多迥异于苦炼门的江湖帮派。
陈霜四处游历,风一般无定无根,反而很合金羌帮派胃口。他在这里结交了许多朋友。
酒是琥珀般的颜色,在酒壶里晃荡出浪涌的声音。入口有水果的香气,才吞入腹中,口舌立刻热而酣地辣了起来。栾秋酒量不好,他只浅浅尝了一点儿,把酒壶还给陈霜。
“留着给李舒吧。”陈霜笑道,“我这酒,连虎钐都没有。他和我倒算是个同道中人。”
陈霜话很多,他像是很久没用大瑀话跟人聊天,逮住栾秋,自然要说个不停。栾秋总是听一半漏一半,听陈霜说话很有意思,若是放在以往,他是很愿意把酒倾谈的,但现在情况不同。
远处,虎钐的毒阵之外,迤逦行来商旅。
陈霜看了那旗帜,双目一睁,拉起栾秋笑道:“是我的老相识,走,去要点儿吃的!”
两人奔过毒阵,陈霜果然与那商旅中的人相识。一番问候后,商人们送了些肉干、奶酪给陈霜。
离开时栾秋看见商队前后都有穿僧袍的苦炼门弟子,沉默不语,镖师一样护送长长的商队。
“虽然只有五六个人,但只要知道我们在苦炼门有人,别的门派就不敢动我们。”商人笑道,“有这么好的帮手,给点儿好处给苦炼门,又有什么关系?”
回去路上栾秋十分沉默,陈霜吃着肉干问他想什么。栾秋:“我在封狐城遇到西北军统领,他告诉我,我用的这把炎蛇剑,是金羌军队细作的武器。”
陈霜用酒送下肉干:“但你身上这把,是李舒的贴身武器。”
栾秋思索片刻,低声道:“苦炼门和金羌军队有关系。”
陈霜大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栾秋,你是栾家的人,你应该也知道,栾家之所以财雄势大,不正是因为背靠朝廷?”
栾秋生硬反驳:“我不算栾家人。”
陈霜只觉得他别扭,摇摇头继续:“金羌是罕见的苦寒之地,比北戎更苦、更难。任何一个能在极艰苦之地扎根的江湖门派,一定会跟权力扯上关系。权力不舍得放弃它,它更不可能与权力反目。”
栾秋:“难以撬动。”
陈霜扭头看他的眼睛:“因此,你此行无比艰难。”
陈霜是大瑀江湖人,与苦炼门是死敌。
虎钐会跟陈霜成为朋友,是因为她对苦炼门存在或消失,全都无所谓。她有黑塔,有师父和好友,苦炼门于她并无任何紧密关系。
但李舒不一样。
李舒和栾秋之间,掺杂了太多难以理清的东西,乱麻一样混成团。
大瑀江湖人和苦炼门长老们,如今暂时同一阵线,不过是因为在“除去千江”这件事上有共同利益。
千江死后,他们必然要面临新的问题,与各自身份、阵营相关,更与旧日怨仇相关。即便退一万步,当日杀死曲天阳的不是苦炼门而是曲青君,曲青君这样栽赃苦炼门,她当时又是浩意山庄的人,如今也依旧是大瑀江湖人,双方立场互换:又成了苦炼门要找浩意山庄的人讨说法。
理不清,栾秋每每想起,只觉得心乱。
“不过如果一切都如他们所说,借明夜堂名义犯事的不是李舒,而他又是被椿长老推到前台的替罪羊,只要李舒愿意离开苦炼门,你把他带回大瑀,岂不等于解救他?”
“我没想过把他带回大瑀。”栾秋说,“他回到大瑀,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是莫大的麻烦。”
陈霜吃了一惊,似是没料到栾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很快笑了笑:“你比我想的要成熟许多。”
栾秋还要解释,陈霜接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多想,维持现状即可。我看得出,李舒十分中意你。且不论这种中意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至少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你好好骗他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