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杜衡文这人这般七窍玲珑之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杜衡文猜得并不错,毕竟这凉州城内唯独且能与这一手遮天的墨家相制衡的估计便也只剩下曾经受恩于萧憬淮,且其家二小姐嫁予了沙州杜家的太守府娄家了。可杜衡文这般行先手,如何能教人全然不心生猜疑?
见贺重霄面色沉凝,杜衡文自是了然其心下所虑,但他面上却依旧端得是清风霁月,他略一抿嘴角,眉目舒朗道:
“贺将军不必多虑,您来凉州的半月前娄太守不幸中风不禄,现下接掌凉州太守之职的是其长子娄嘉茂。您也知道我的兄长娶了娄家二小姐,故而我此番前去太守府上并非是以将军长史的身份,而是以沙州杜家子弟的身份前去吊唁罢了。”
“不过”杜衡文话锋又是一转,略一摊手,面露几分无奈,“但我却并未能进到娄府内,那太守府阍人同我说娄家近来一直在闹鬼,惹得全府上下风声鹤唳鸡犬不宁,其三子娄嘉苇更是被那魑魅纠纠缠折磨得食不下咽形如枯槁,总之是说得玄之又玄。”
听闻杜衡文这番话语,贺重霄本就蹙起的眉头不由更加皱紧了几分,毕竟他素来对这种鬼怪之说嗤之以鼻,如此怪力乱神之事他自是断然难以信服。
但听完杜衡文这番话后,贺重霄再将视线移向仍在闭着眼睛嘟哝念咒的秦徵时,心下却顿时了然了杜衡文将其带来的用意。
“……顺吾者吉,令儿转运,即速应行,吾奉祖师律令摄,吾奉祖师律令摄,吾奉祖师律令摄……”
“行了行了,你要念这福咒待到等去了娄家再念也不迟。”
见秦徵依旧掐着指诀闭眼在那小声念叨着,杜衡文却是出言想打断他的继续神神叨叨,但见对方依旧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虽然忍不住升出一股想要扶额的冲动,却也由得他去了,反正……他的想法也不是那么重要……
但见贺重霄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却是一语不发,杜衡文便干脆率先出言,但却并未直接出言点破,而是反问道:
“贺将军,您觉着这世上真得存在鬼怪么?”
见贺重霄并不言语,杜衡文却也不见怪,兀自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您不说也对,但下官却是以为这世上本并无鬼神,是人心中掩藏着三毒三火这才滋生出了百鬼众魅。”
杜衡文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但这时反应慢数拍的秦徵眼下终于反应了过来,旋即瞋目怒视道:
“喂喂喂……你们刚才说什么?我这个大活人还在你们面前好嘛?你们就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我还没同意呢!再说了,我还要每天给我大师兄抓药呢!”
“你放心。”年少时便有过相交的杜衡文显然将秦徵的这般语无伦次放在了意料之内,挥手安抚道,“我们会请营中最好的军医给你师兄疗伤的。你毕竟不通医术,即便去药铺也不过是按照药铺中的郎中所说的在抓药罢了,而且今日若不是我恰巧路过,别提给你师兄抓药了,你裤衩估计都得被那店老板给讹光。”
“你你你们……我我我……”
被杜衡文的这番话怼得哑口无言,秦徵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他内心好一阵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后,哭丧着脸弱弱道:
“……那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好吧……”像是认命般的,秦徵吸了口气,擤了擤鼻涕,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他成功得出了以下两条至理名言——
一,钱财不是万能的,但人在江湖走没钱财却是万万不行;
二,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两个人都是剥削劳苦人民的天大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秦徵:好的,我知道的,我就是个没得感情的工具人:)(在线卑微JPG)
第52章 子不语
“行了行了……方才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你若真不愿去我们难不成还能把你捆到墨家去?”
见秦徵捂着心口,一副逼良为娼的良家妇女般的泫然欲泣,就差没直接把“委屈”二字写在脸上, 杜衡文顿时露出了满脸嫌弃, 毫不客气地甩了对方一个白眼, 和当年秦徵天天跑到他家门口死乞白赖时如出一辙。
“反正我倒也不信这世上——或者至少说娄家的这件蹊跷事真得同鬼怪有关, 即便你不去,我在大街上随手抓一个抽检禄马的算命先生也并非不行,更何况我觉得你同那些招摇过市的江湖骗子估计也无甚分别。”
“我师傅可是当今国师, 莫说算些寻常的五行四柱凿龟数策, 便是天机神策都可掐指参破,连司天监都自叹弗如, 而我是他的真传弟子, 你就这么瞧不起我的水平!”
听完杜衡文这番话,秦徵霎时瞪大了眼睛撇了撇嘴,语气中颇为不满。谓是初生牛犊, 秦徵虽在归元峰一众新生弟子中头角峥嵘, 算得上其中翘楚,可为人却是稚气未脱争强好胜,这也正是他被派遣外出历练的原因所在。
杜衡文:“……”
杜衡文这下算是彻底认清了对方算是有多么不靠谱, 饶是脾气温和濯然如他都不由一阵扶额,语塞到半晌说不上话。
心知秦徵来此和娄家闹鬼这两件事只怕都不简单,贺重霄便将二人引到酸枝案几前,给俩人分别倒了杯凉州此地特产的三泡台后, 冲秦徵问道:“你为何要来凉州?这一路上又是如何来的?”
将那混着春尖茶、桂圆、大枣、包杏、糖块的三泡台一饮而尽后, 秦徵颇为满意地砸吧了下嘴巴, 然后声泪俱下,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浮夸做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