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世帝年过花甲,身体大不如前。加之疑心病重,总是揣揣不宁难以安睡。
成日疑心有谁要加害自己,夜半梦惊都是持剑跳榻,大殿人心惶惶,各种滋养补品上了都不行。
因此寿宴当前。
老皇帝只窝在龙椅里头端着手炉,内侍的人拿了玉狐绒的毯子给皇上遮着脚,他就这么睥睨无趣地瞧着阶下演舞。
阶下任谁都瞧得见皇帝气力不从,玩不尽兴,怎奈文武百官想不出法子,又都不敢率先搭话,全都乐得紧张。
好在大宴当前,身后有靳仪图持剑守着,曹亭廊也在阶下侯着。
大抵整个大昭没有比这两位更强的高手,世帝也好安心觑目,接过旁边陈皇后剥好的葡萄,咬进嘴里。
“仪图啊。”世帝慵声唤道。
靳仪图立刻扶剑迈上一步,躬首应了声在。
“今夜也在大殿外守着吧。好歹生辰,朕想睡个好觉。”
靳仪图狼犬似的微抬了目,转即垂目暗淡,纳下狠戾。
“御前卫的人轮班都在。”靳仪图答:“皆是臣下心腹,高手忠胆。臣若是在陛下身边连转整日,精神不佳,反倒叫匪心之徒更有机可乘。”
“这世上,大可只有你敢对朕说不了。”昭世帝鄙夷一瞥,又往铺着金丝软垫的龙椅里缩了几分,咳道:
“有理,还叫朕反驳不了。”
“臣下不过一心为圣上着想。”
曹亭廊站得远,乐舞声重,多半是听不见的,却蓦然回首,往这边瞧了一眼。
大皇子高坐在侧,接酒入口,在老皇帝余光下与六部礼酒。皇上不愿意离座,做儿子的便要承这一切。
不过大皇子桂康,年过四十,依旧是个皇子。
当朝不曾立太子,哪怕求立国本的奏章堆得成片,世帝执拗,说不立,便怕是要临死前才下得了令。
即便世人皆知,大皇子乃是国本的唯一上选。
当朝四位皇子,二皇子多年前死于谋乱,五皇子才是个扑蝶的年纪,三皇子……又是个人人唾骂的疯子。
桂康应承之余,扫了眼身侧空席。
透过空席,看得到隔桌席上五岁幼童,五皇子桂宣,在内侍怀里闹着要玩,坐不住,把内侍李灵公公急得满头大汗。
“桂弘呢。”大皇子暗声与身边侍从问。
“小人不知,怕是又去哪儿寻乐转悠了。三殿下昨儿个才解了禁足,以他的性子,怎可能乖乖来赴宴。”
侍从头都没抬,随口应了,陪桂康一并笑应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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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良之领着他翊卫营的人,绕着大殿转了三四圈,不敢喊乏,还得把腰背挺直,给百官看看禁军气派。
禁军就是这样,有事儿的时候杀人放火,没事儿的时候,养成个漂亮摆设。
到底是走到第五圈的时候,他闻见了大殿飞檐顶上有什么异响。
画良之把步子一滞,后边跟着的十几人也当即紧张扶了刀。
“项穆清!”画良之抬头,扯嗓子喊了一声:“好透了?”
果不其然,飞檐上头闻声探出个抱着弓的人头。把怀里偷偷藏的糕点塞进嘴里咽了后,笑着冲人回:“不耽误开弓!”
画良之瞧着那倚在飞檐的人,还有逸致偷吃,反正也没人发现得了,心里生得全是羡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