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风喝得满脸通红,面带担忧地抹了把嘴。
画良之过去拍拍他的肩,道了声:“抱歉”。
季春风把人按坐下,看他那假面一如既往,笑得虚妄。
“你说什么道歉的话啊。”
“大喜的日子,诸位开心就是,休要因我扫了兴致。”画良之笑着说,顺带在杯里满上酒,一饮而尽。
“良之在这儿给诸位陪酒了。”
几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到底还是阅历高的詹老爹举了酒陪他喝完,豪声大嚷了句:
“对呢,大喜的日子!吃酒!”
画良之扫了圈四周,见冯汉广铁甲在身,手持狼头铁杖,半边假面冷光熠熠,身长修直,站阶上往下看€€€€真好一副封楼台,阅天下的大将气派。
他仍清楚记得多年前,冯汉广第一次持狼头杖,背后带几十全甲上将,行至自己面前时的威逼感。
对他而言,那种高不可攀,望而生畏,浑身脱力,却又引得贪婪、饥饿的古怪心情。
画良之放了酒,四下喧闹声杂,他便冲几人推了句:“你们先聊,我去同大将军敬几些话。”
画良之朝冯汉广走过去的时,不知身后桂弘正像只恶狼似的盯着他。
看他鞠深躬对冯汉广一拜,大将军短暂一惊后,竟笑着搭肩,把他带进内堂里。
桂弘忽地泛起好一股强烈的恶心劲儿。
“呸”地吐了口唾沫,拿起桌上酒坛,仰头喝干倒空。
画良之随冯汉广进了内堂,看大将军把个破旧的小剑搁在桌上,抬头噙笑意道:
“画大人,近来可好啊。”
画良之跟着笑笑,将面具取了下来€€€€在他面前,没什么藏的必要。
“没想到,画大人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了三殿下身边。”
“恭喜将军了。”画良之笑而转题。
“时间过得可真快。”冯汉广负手转身,闲挑灯花,忆道:“那时候你,和思安,都还是个娃娃。”
冯汉广回头看了画良之的脸片刻,忽扬眉抬手,把自己脸上的半甲铁面也取了下来。
“不能光画大人客气吧。”
画良之心底骇然一凛。
冯汉广一张英颜威风不减,眉如刀刻,连眼下皱纹都是硬朗的。先前为面具遮下的小半张脸上,爬着小片火伤。
但又不像真被火烧的扭曲疤痕,并没有太过狰狞,只如胎记略微泛红,甚更显人神威。
说实话,没什么遮的必要。
将士征战一生,谁身上没个刀疤箭伤的,这点痕迹就要介意得长佩面具以遮挡€€€€
多半是,自己不想见吧。画良之暗忖。
“将军是在沙场……”
“世人都这么以为。”冯汉广浅笑,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画良之递了一杯,禁卫小将忙举两手,荣幸接着。
“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前半辈子仗着年轻气盛,雄心壮志无处播撒,以为自己无可不能,没有留不住的事,没有护不住的人。”
画良之听得似懂非懂,颇有些发愣,茶停在嘴边,没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