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么壮实的人怎就畏寒了,不把火盆烧旺就要嚷嚷,再不就像现在似的,钻余温未散的灶台边儿蹲着。
还口口声声要报仇,连活着喘个气儿都费劲。
“狗崽子,凉了就再给你烤烤!”
桂弘手上都是炉灰,听见画良之喊他,随手抹了把鼻子,蹭了个大花脸。
“用不着,刚不烫手,正好。”
画良之嘴角一抽,撂下扫把,过去拿袖子替他揩了,视线又落在那憨兽头顶。
“打绺了。”
桂弘听了,伸满是黑灰的手就要去摸,被画良之响亮一巴掌给拍了回去,“咝”地朝自己通红的手背吹气,还闷声合计着他那么小一个人,怎么打人这么疼了。
“几日没洗了。”画良之问。
“没记,该有段时日。”桂弘答。
画良之叹了口气,往池子里探了一眼。冬日里普通人家想洗个全澡并不容易,池子跟缸里蓄上水,没一会儿就冻,还得先化上再烧,或者从井里再打。
他沉了会儿,问:“以往在宫里头,洗的可勤。”
桂弘想了想,急着张口回答,把地瓜一口咽下去噎了个好歹,咳嗽着道:“反正汤泉总是热的,随心。”
画良之停了片刻。
他在大内那会儿,进过几次王公汤馆,那里头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汤泉,四季恒温,总飘着层雾,像什么人间仙境。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淫靡之地,欢声笑语传得不息,伺候的是正妃还是什么攀上枝头的宫女,可就无人知晓了。
他不喜欢那地方,养得贵人跋扈。
就像他不愿提春楼一夜,和那日王府疯乱似的,人是会慢慢变性,但他总不愿信这幼稚笨拙的会成那般顽劣之徒。
“行,吃完就进屋里暖和着吧,别总蹲这看我,你又不干活,待着除了挨冻就是碍脚。过会儿给你烧点水,再喊你。”
啃地瓜的狗儿从地上站起来,怕他再嫌弃,拍了拍手上灰,偏要贴着靠上去:“良之哥呢,一起洗呐?”
画良之往他小腿踹了一脚,那狗立马嘤嘤叫唤着抱腿滚了去。
“少在那儿轻浮,我等你洗完的。”
“那水不脏了。”
“能有多脏,你在泥里滚过是了。”
“咱用不着这么节俭。”桂弘塌着脸,说:“我有钱,去泡汤。”
画良之啐了一声,满脸烦躁地撸袖子往井边去,嫌弃道:“存着,别拿来挥霍。陛下又不能养你一辈子,你还活不过他了。”
“守财奴。”桂弘不乐意地嚅着:“我给了你那么多银子,也不见你花,是等着下崽呢。”
“我埋树底下,开春长出棵金树银树不行?”画良之顺着他胡诌,半句都没有让步的意思,咄咄逼人地望他早日被自己噎成哑巴才好。
赶巧井前的枯树一阵扑腾,画良之顺之仰,头被光刺了眼。
拿手遮着,原见只鸽子飞进了院,落在杈上咕咕叫。
桂弘听见声,喊话画良之抓了。
“干什么,又想吃烤鸽子啊,三两。”
画良之嘴皮子耍得快,动作更快,跃身连蹬三下,扶枝蹲到树间,伸手掐住鸽子,拿进手里,才发现原是只带着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