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良犬 文云木 2580 字 4个月前

“我不做那白鹤。”项穆清在牢中吹着他的鹤骨笛,幸得谋逆大罪之人要被单独关押,四周无人,也就无人嫌他笛声嘲哳,倒还自在。

“我不死在那牢里,不想白白遗憾,至少鱼死网破€€€€我愿做恶人遗臭千年万年,也不做别人口中的一声叹。”

天牢最深实在幽暗,一朵油灯只能照亮牢中人小半张脸,黑影倚在落水潮湿的墙边,只有模糊的线条能勾勒出半张冰冷刀刻的下颌线,顺着身型向下,是两把剑柄交错。

那人久未做声,几许后缓缓转过了脸,看不清楚,可一对儿下三白微微显亮。

“怎么瘦成这样。”

“啊……”项穆清低头看了看自己。囚服换了好几套,依旧难免染血,血干成枯褐,宽宽松松垮在身上,着实有些看不过去。

“本想着能留个好念想,是我不争气了。”项穆清笑道:“靳大人,怎突然想起看我来了?不过一身寒酸,可不再入得了您的眼吧。”

黑影动了动,走到光下,随手抛进去个盒子。

项穆清打开一看,是双新鲜人眼,还带血。

“我替你杀了。”靳仪图冷道。

项穆清忽地哈哈大笑,笑得泪流满面,又抱着盒子嚎啕痛哭。

然后他开始尖叫,像是要宣泄浑身余力,血气上涌的放声大叫,空旷的牢里回声叠着回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就这样发疯地尖叫了不知多久,忽地抓起盒子里的人眼,一把塞进嘴里,咬爆到汁***,血水顺着嘴角溢出,嚼碎了,烂了,囫囵吞进肚子里去。

又继续骇笑、尖叫、大哭。

“我也不会再来了。”靳仪图皱了眉,说:“你我恩怨旧情,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了。

靳仪图决然转身,他从潮湿阴暗的台阶处借弱光登上,直到铁门咣地一声闭紧,细细碎碎落下链子,耳闻都是项穆清混着嘶哑笑声的哭嚎。

他走不出太远,靠着铁门缓缓滑下,捂着脸无声坐了许久,直到那头隐隐传出的哭声弱了。

心口疼得直要了他的命,未散的毒窜在体内,使剑的手抖得厉害。

他啊。靳仪图心道:他下过改邪归正,放下屠刀的决心,也期冀过自己或许能救他出苦海,分明都已经以假死告别姑获身份过了。

好笑,好笑得要命,他怎会信了我这样的人。

到底是走投无路,还是根本不懂情字一说,莽莽撞撞的以为只要心动就可许终生,不离不弃。

……我不也一样。

可终究抵不过自己的命。

那一日天降大雪,狂风肆虐,像是他短短二十四年人生积攒的恨,咆哮着掀翻天地。

太仆寺卿与夫人受连同样是斩首的罪,二人失魂落魄自牢车中拖拽出来,脚软地被强架上刑场。

项夫人蓬头垢面,惊恐看向一旁被捆在木桩上衣衫血迹斑驳的项穆清,紧接着眼眶一缩€€€€是他缓缓扭头,朝自己咧嘴露出个月眼欣然的笑。

一如以往犯了错,被自己大骂责罚时€€€€现在想来,这孩子从不会哭闹反抗,向来这般笑着认错讨好,竟是让自己没了防备,以为他早如掌中物呼之即来,到底连他惹出这般大罪都一无所知。

“你……你这个畜牲……!”

梅光慈竭声大喊:“我夫妻二人辛苦将你养大,如今竟要害我们死于非命,良心呢,良心何在啊,你……你当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项穆清嘴角笑意未藏,只是微眯了眼,眉头轻蹙,略显些不耐烦地露了个歉容:“确实,不得好死。”

刑场下的观众密密麻麻围了一圈又一圈,凌迟酷刑毕竟是场十年难遇的大戏,更何况受刑之人还曾是这皇城风口浪尖的纨绔公子。

人群中闻此€€€€€€€€开始交谈,监刑官开始一条一条朗读太仆寺旗贪污受贿,勾结权贵,耗空国库的大罪,以及最后项穆清谋逆大罪,当牵其夫妇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