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字是不错的,诗也有些风采,想来徐管事应当是个负责的老师……”
“竟是你让他教我?!”少年打断他。
慕洵并不答话,只是盯着他闪烁大骇的眼睛,待他一阵惊惶过去,接着缓道:“徐管事早年中过举人,承先父大恩才甘愿屈尊作我慕府小小管事,让他做你的老师,当不算辱没了你。”
“你来府上那年不过十岁有余,却能识得不少字,笔迹也工整有形,想来若不是家道突然败落,举目无亲,也不会卖你到这里受委屈。”
“我那时年岁也轻,又常去宫里,回来还要伏案,实在腾不出空闲教导你,只好辛苦年迈的徐管事费神相济。本想着再过几年就送你参加乡考……”
“大人,莫要说了……”
那少年听着慕洵的话,眼尾一阵阵地泛红,掌中匕首“哐当”一声掉落于地。
“追名也好,逐利也罢,你有心正道,自是好的。”他话音一转:“只是有些事情,今日我不告诉你,恐怕明日也未必有人说与你听。”
“你本门户不低,心有大志,又因年岁尚小,一时受人蛊惑犯错,我不怪你。”
“当初式微,是先父买你进府予你生途,我于你并无恩惠,你不忠信于我,我不怪你。”
“今日你藏刀于袖,趁身周无人欲意伤我腹中婴孩,然因尚存善念一时犹疑未果,我仍然可以原谅你。”
“可是李彦,父母赐你一个‘彦’字,当是盼你终成英才、光耀门楣,若你摧眉折腰行不义之事,你如何能叫自己心安,待到作古你又有何颜面再见双亲呢?”
小门仆满眼噙泪,双膝瘫软委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一寸寸地断掉了。
“你且告诉我,到底是哪位尊贵要寻我孩子的麻烦?”
“是唐敬之,大人……”
“大人!”皎月笑吟吟入了屋子,但见看门小仆委顿于地抽噎地哭着,慕洵靠在椅上按着侧腹冷目盯着他。
“可是出了什么事?”皎月拎着几包裹着牛皮软纸的东西往桌案前走,小心翼翼看着两人的神色。
“无甚大事。”慕洵忽然松了眉头,对皎月说:“这孩子方才脚下打滑,险些将药汁洒到奏折上,叫我好生数落一番。”
“这样啊,”皎月转头看了看那位与她不差几岁的少年,嗔怪道:“李彦你也是,多大的人了,大人说两句竟还掉眼泪,羞不羞呀!”
那小门仆听闻慕洵的话,一时又怔怔地跪立在那,下意识将匕首掩住。
“大人也该宽宽心,听说揣着肚子本就容易烦躁生气,您又是个爱公务的。”这位小婢女将纸包放在书案边,又将桌上的奏折码放齐整,“您看,这金贵折子不还好好的吗?”
“还不回去。”皎月努努嘴,示意少年快走。
见慕洵无话,那李彦立刻会意,甩下一道耻泪捂着袖子跑了。
“大人也真是,平时婢都难见您生脾气,这回竟同一孩子发火了。”她摊开那叠油纸,将里头的东西堆在玉盘中码成一座小山,往慕洵手边一递:“喏,大人点名要的西市鸭油麻饼,婢可是穿过大半市集在城中另一头排长队买的。”
慕洵看着那焦黄面皮上松散焦香的芝麻碎粒,忽然反射性地往后避了避,歉疚地笑了,抚着胸口对皎月说:“刚喝了药,闻着油香不太舒服,你不如替我拿去给大家分分?”
皎月听他这话,心中总要有些怨气,又怕慕洵为难,只得咬了牙,抿嘴假笑道:“好嘞!知道大人从不吃麻饼,这回托婢去买,定是要一饱大家的口福,您说是吧!”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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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僻静的街道上传来打更人的吆喝声,伴着远近几处声调不一的犬吠,三道黑影噌噌翻越府墙,潜入慕洵房中。
其中一人守在门前放哨,另两人一个候在偏门处,一个提起短刀缓步挪到床帐前,对着隆起的薄褥抬手便刺!
“呃啊€€€€”
手起刀落,短刀带出轻微风响,却在触及薄衾前被人捏紧了手腕。
他哀叫一声,只觉腕骨剧痛,恐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