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凡矜,是我对不住你……”陆戟不忍见他如此,束臂堵口,堪比极刑,却也恼恨自己浑做个闲人,苦望那因果,却无力为之,因而只是埋着头,低声嗫喏着,守到床尾去。
他作得闲,柳枫却作不得。
柳神医见得起势,向挚友看去一眼,再次厉声道:“慕洵,你要撑住!”
……
方德贵见到皎月出来,瞧小姑娘不顾规矩地往坤天门内跑,心中亦是惴惴,站在阁外张望踱步,急得脑子也昏。
突然间,他望见东南面有一道人影急急奔过来,临近了才瞧清楚,是奶娘抱着太子找了过来,小太子趴在她肩上,哭得头发也乱了,一面呜呜喘不过气,一面还扭着身子仰头往暖阁上看。
他连忙跑下楼梯迎着,只想把人拦得远些。
“天哪,这样干净的天色,我们太子爷怎么哭成小猫了?”他刮刮陆清的小脸,又望着那奶娘压声道:“您怎么带他来这儿了!”
奶娘同样心急,哄拍着陆清被袍子裹得软抛抛的后背说道:“太子今儿一早便哭醒了,也不知做得什么梦,嚷了一个时辰要见爹爹父皇,怎么也哄不好,这会儿嗓子都哑了。”
“太子平日最是聪慧乖巧,怎么偏在这时候闹的?”方公公拍了拍小陆清的肩背,故作轻松地问他:“太子想见妹妹吗?”
“妹妹、妹妹?”陆清显然尚未听到消息,哭红的水包子眼睛登时闪出几分光亮,他用力点点头。
“那就请太子先回宫里等着,等慕大人熬完这一会儿,就能见着……”
“呃€€€€呃啊€€€€€€€€!!!”
方公公话未说完完,暖阁中徒然传出一道可怖的哀嚎。
那声音凄厉惨绝,好似一面强韧透光的战鼓被凄促的嚎吟生生贯穿。鼓槌击下,声嘶极尽,却洇了血。
“呜哇€€€€”陆清似是被那声音吓到,放声大哭起来:“呜€€€€爹爹€€€€”
“太子不哭,是旁人,定是旁人,慕大人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奶娘赶紧晃着身子安慰小太子,她转眼要向方公公求助,抬眼却见他脸色沉重,面带惊色地捂着胸口回首往那暖阁中望过去……
方德贵一回神,赶忙去捂陆清的耳朵,嘴里念叨:“没事没事,千万没事,有陛下在里头,慕相福泽深厚,吉人天相……”
陆戟是眼睁睁接住孩子的。
可他什么也看不清,泪光蓄了满眼,耳畔只有一阵高过一阵的声嘶力竭。
直到那小小的一团血肉红彤彤的捧到他手上,柳枫取出慕洵口中那团布,解开他挣力磨红的手臂,榻上人几声呛呕,跌落帐间,人事不省。
陆戟捧着孩子,左右不敢动弹,只能拉着袖子将宝宝兜在手上,眨了眨眼睛让目光清楚些。
是个小皇子。陆戟轻轻抹了抹他的小脸,勾去口鼻中的污物,便听他呛咳了两下,而后“哇€€€€”地一声,终于小猫似的挣扎哭啼起来。
这个孩子太小了,小的像只幼猫。柳枫处理了胞物,将孩子检查一番,交到奶娘手上。
陆戟顾不上手中血污,伏到床头去,拭去慕洵额前的虚汗。
慕洵青丝尽散,湿答答贴在面旁颈边,不再是当初那副一身松竹傲骨的清贵模样,只枯冷着一张面,淡漠沉寂,静得像睡进一张画里。
柳枫再压揉着他的痛处,待血污排尽,也只激出他两声短哼。
“陛下,不好了!”屏外的奶娘突然抱着襁褓闯进来:“小皇子一喝奶便直呛,民妇见他口唇也是紫的,只怕是……染了肺疾……”
“你说什么?!”陆戟抱过孩子,只觉得他小的可怜,小脸通红,断断续续地咳哭着。
“陛下,让草民瞧一瞧。”柳枫接了孩子,扒开襁褓听了听他的胸背,眉心倏然紧缩。
“怎么样?是染了风寒吗?还是因为在胞中拖得太久?他这样小,又生得这样难,是不是伤到了身子……”陆戟问。
柳枫看着他,又望了一眼慕洵,终于道:“小皇子面色发绀,确是染了肺疾,不过……”他微微阖目,慨叹一声,还是开口:“皇子本是双生,自胞中便长得小,又是早产,只怕还有先天不足之症……”
“先天不足?那是何意……”他并非不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先帝子嗣衰微,在陆戟之前先便有生而体弱者,便是用遍灵丹妙药,极尽调养,最终也没有挨过三冬。
“小皇子生来体弱,不足之症有如厝火积薪,只怕……草民不敢欺瞒陛下,即便养成了,恐也只是三好两歹,需时时将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