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能让他知道啊?”云璋眨了眨无辜的眼睛,“这么多年了你宫里一直冷冷清清的,我见你这么器重他,把他留在身边,还以为他是你心腹呢……”
阿绫不禁搓了搓手里的筷子,偷偷瞥了云珩一眼,对方也正看他,忍不住笑了笑:“嗯,是心腹。”
用了饭,阿绫照例拿出一个时辰来陪云珩练针法,两张绣架并起来,他一边绣山水,时不时抬头倒着看云珩的进度。
“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书房里头传来了云璋心不在焉的读书声,阿绫顿时被吸引去了,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五殿下以为,何为‘中庸之道’?”少师问道。
“啊?不就是像那些守规矩的人一样,不要出头,不要跟别人不一样嘛。”云璋想当然答道。
阿绫虽觉得他这话草率,一时却也想不出别的答案。
“五殿下似乎认为此道不可取?”少师没有着急反驳。
“有些时候就是要有人出头啊,好比两军交锋,若是你不出我也不出,越躲越缩,气势越弱,不是输定了嘛。那些个勇猛的将军,就不会选什么中庸之道……”
“嗯,殿下说的是。可这,并非中庸。”少师徐徐道,“殿下是将中庸与平庸和随波逐流混淆了。恰恰相反,中庸者,需守住本心,不被外物轻易左右,去寻求最合适的分寸……拿殿下刚刚说的两军交锋来举例,若是我军上风,所有人都怂恿殿下去追击,那殿下追是不追?要追多远?是否要将敌人赶尽杀绝?”
少师不愧是少师,知道那些个道理云璋会觉得枯燥,便投其所好。
阿绫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未察觉自己捏着针的手已悬停许久。
“……阿绫?”
“啊?”云珩一声唤醒了他,赶忙又低下头,继续忙碌。可少师娓娓道来的低沉之声不绝于耳,他时不时便要走一下神,眼见着一个时辰过去,手下的图几乎没多少进展。
云珩见状也不再催促,默默观察着他。
阿绫目光的确落在面前的绣地上,可心早飘进去了。仔细想想,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一直以来阿绫都对书本颇有兴趣,问他也是满腔的遗憾……所以……他,其实很想读书?
云珩依稀记得他是叶家小少爷,怎么这叶家长子要考功名,小儿子却连书都不能碰?
他不禁回忆起那个曾富甲一方的叶家,又想起阿绫母亲当年的处境,忽然意识到,这小子兴许与云璋一样,因为母亲的身份而不受待见……可云璋好歹也在皇室玉碟之上,是皇室承认的儿子,而“叶书绫”的大名,是连族谱都没有进的……
他略一沉吟,转身对背后不远的木棉比了个喝茶的动作,木棉端来茶托刚要往书房里头走,云珩便拉住她。
“阿绫。”
那人像被惊到的野猫,猛一激灵:“在!”
“……”云珩无意吓到他,心下好笑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他,“你替五殿下和少师把茶端进去吧,若是墨没了,再替他们磨一磨。”
阿绫一脸莫名,看了看木棉。
“她……还有旁的事要忙。你替她一会儿吧。”
也不需要云珩使眼色,木棉二话不说将东西交给他后告退。
云珩静静等了一盏茶,阿绫进去后果真就没再出来。
他悄悄走到书房门口往里瞧了一眼,阿绫站在云璋桌边,捏着一块油烟墨一圈一圈磨,听得比正主还要痴迷,时而皱起眉头,时而恍然大悟频频点头。
算是猜对了。
云珩笑了笑,回到绣绷前,拧着眉头继续与那青丝般的黑线较劲。明明学字学剑都一点即通,就是这个刺绣,还真是……难缠。
又是一个时辰,云璋已将自己头顶的发髻彻底挠乱了。少师见状也不急于求成,收了书本,替他留下功课便告辞了。
“阿绫啊……”五殿下自顾自就这么叫他了。
“卑职在。”
“什么卑职不卑职的,跟我也不用那么多规矩。我问你啊,你会写字么?”云璋抬起一张饱经摧残的脸来,神色倦怠无光,与进这书房前简直是判若两人。